“我給馮玉祥寫了一封信,如我下台就推薦你為臨時執政;我如能留任,就請你當內閣總理。這是名單。”
說著,段祺瑞把一份名單推給許世英。上寫道:“總理 許世英,外交 王正廷,內務 於右任,財政 陳錦濤,陸軍 賈德耀,海軍 杜錫珪,司法 馬君武,教育 易培基,農商 寇遐,交通 龔心湛。
這些成員,大多數是親國民軍或與國民黨有曆史淵源的人,顯然為了討好馮玉祥。許世英想,好你個段老怪,你也學乖了。
許世英和黃郛走後,段祺瑞陷入自暴自棄,患得患失的浮躁之中。他天天盼望著二人歸來,因為,這是決定他政治命運和前途的大事。這時的執政府已經癱瘓,段和部下們都在等待著命運的裁決,段祺瑞已無公可辦。自從天安門廣場召開過萬人大會之後,北京的群眾運動平靜下來,似乎也在等待什麼。政治,就是這樣千奇百怪,忽而雷鳴電閃,忽而風平浪靜,但這種平靜顯然醞釀著更大的風暴,因而令段祺瑞失魂落魄。
這時,郭鬆齡的倒奉戰爭屢傳捷報:11月25日,郭軍在灤州喝過雞血酒後即向榆關進軍。為減少抵抗,一舉拿下沈陽,郭所下命令一律與張學良聯名。張作霖派出多架飛機在灤州,秦皇島上空散發傳單,號召所部棄郭來歸,但沒有效果。由於奉軍沒有思想和組織準備,使郭軍進展順利。27日占領榆關,29日占領綏中,30日郭正式亮出東北國民軍招牌。至此,張作霖倉促成軍,下令討伐,以80萬元高價買郭鬆齡活口,並將郭住在沈陽的父母扣押起來……段祺瑞就是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氛圍中苦苦等了3天。
這天晚上,許世英驅車來到公府。段祺瑞像久困孤島突遇救星那樣,一把抓住許世英的手,立馬追風地問:“兄弟,怎麼樣?”
“大哥,”許世英激動地說,“大事濟矣,濟矣!”
馮玉祥及國民軍本來對群眾愛國運動是同情支持的。但帝國主義列強,卻不願看到賣國媚外的執政府倒台。因而不斷給馮玉祥施加壓力,外交使團曾聯名致電馮玉祥,“如秩序不能恢複,當即下旗回國。”馮玉祥的敵對勢力,也紛紛罵他被共產黨“赤化”,倒向蘇聯,倒向共產黨。因而,麵對內外壓力,馮玉祥表現出動搖性。他考慮到段祺瑞下台,一時無人能夠代替,北京會陷入無政府狀態,因此,一方麵表示繼續擁護段執政,一方麵命令鹿鍾麟約束群眾運動,禁止遊行示威……“啊,謝天謝地!”聽了許世英的敘述,段祺瑞長舒一口氣,興致勃勃地說,“靜仁,該走馬上任了!”
七四 徐樹錚之死一年一度的嚴冬又來了。
天空似一塊灰布,太陽躲進雲霧裏;樹木凋零,花草枯謝,呼嘯的朔風,把樹葉一片片剝光,拋灑到各個角落裏。寒風隨心所欲地改變著大地的客貌,像嚴酷的曆史隨意改變著人的命運一樣。
自從馮玉祥表態“繼續擁護執政府”後,段祺瑞像吃了一顆“定心丸”,更加戀棧不去,苟延殘喘。他急急忙忙公布修改了臨時政府製度,增設國務院,拉出一群親馮派當閣員,讓親信爪牙許世英當內閣總理,把有名無實的責任內閣豎起來作擋箭牌,為他遮風擋雨。
然而,他的煞費苦心並未換來安生日子。全國各地倒段呼聲日益高漲,臨時政府依然處於風雨飄搖之中。12月上旬,親直政客吳景濂等,在漢口召集舊國會議員,成立舊國會議員辦事處,公開發表驅逐段祺瑞,恢複舊國會,選舉新總統的聲明。國民黨江蘇省黨部致電馮玉祥,呼籲“急起倒段”。南京市萬人集會遊行,分別致電郭鬆齡、馮玉祥主張推倒賣國的段政府,速組國民政府。上海各界群眾團體通電全國,望全國人民迅速奮起,一致聲援北京市民,推翻段政府。奉係軍人,有的公然拒絕執行段政府政令;國民黨將領,有的發表通電,抨擊段祺瑞失政釀亂,禍國殃民,於國為罪人,於民為公敵,主張以中山先生宣言為依據,召開國民會議,段氏之欽定條約,應一並取銷。
麵對日益“惡化”的局勢,段祺瑞一籌莫展,隻有聽天由命。這些天來,他幾乎天天作惡夢,說夢話。夢見凶殺、追逐、流血殞命。眼皮不時在跳,心無端驚悸;他一會兒繞室徜徉,一會兒冥思酷想,無法排解心中苦悶與彷徨。他的精神要崩潰了!
這天中午,他剛剛睡下,忽聽耳畔一個稔熟的聲音:“芝老,我回來了……”
段祺瑞驚回首,是日思夜想的徐樹錚直挺挺站在床邊。他且驚且喜,跳下床去擁抱小徐,聲淚俱下地說:“又錚,你可回來了,想煞我了!”
但小徐麵無喜色,扳著冷漠的麵孔,聲音僵硬地說:“老師,我是來告別的。去一片寧靜的樂土,一個人人不想去又必須去的地方。”
“又錚,你不能走!”段祺瑞一把抓住小徐苦苦哀求,“你走了我怎麼辦,你不管我啦?”
“常言道,事不過三。”小徐冷漠地說,“我已三次幫你榮登揆首,不會有下次了。”這時,徐樹錚見牆上貼著一張佛門偈語: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他笑道:“老師,這偈語該改改了。”說罷,拿起毛筆。在潔白的牆上寫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世間本無事/何必惹塵埃?
寫罷,把筆一仍,大笑著離去。段祺瑞且追且喊:“又錚,等等我,我跟你去——”
小徐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永別了——”
說罷,把段祺瑞推倒在地飄然而去,段祺瑞哭醒了。一看,偈語猶在,自己並沒有倒在地上。原來,是南柯一夢。
他的心“怦怦”直跳,仿佛要從喉頭跳出來,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回味著夢中小徐的詩,小徐的話,小徐的表情,加上連日來發生的異兆,越想越怕,越感到凶多吉少。他“謔”的坐起來,穿好衣裳,向佛堂走去。近來,由於諸事違遂,他們參拜得更勤了。
佛堂設在二樓兩間一明的靜室內,布置得莊嚴肅穆。牆上貼著段祺瑞自己書寫的偈語箴言,還有海光寺大法師寫的大“佛”字。祭壇上端坐著佛祖如來的全身塑像;擺著青銅香爐、玉磬和簽筒;兩隻鍁把粗的大藏蠟長年燃燒著,祭壇下放著精製的坐墊……當段祺瑞推開虛掩的房門時,首先送入眼簾的是一支長明燭不知何時熄滅了。這是幾年來不曾有過的事,難道真是不祥之兆?他頭皮一陣發緊,心裏更戰栗不安。他趕忙端起燭台把蠟燭引燃,又把一把香點著。由於他的手瑟瑟發抖,當他把香插進香爐時,又有幾根香折斷了,落在祭壇上。他的心更加沉重和惶惑,難道真的……他卟嗵跪在坐墊上,虔誠地祈禱起來:“大慈大悲的佛祖啊,可憐虔誠的弟子吧!我已一無所有,隻有又錚一人。保佑他大吉大利,平平安安吧,一切懲罰降臨我一人頭上吧……”說著,眼淚汩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