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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有時候夢想就像這串燒烤,你挺過了最痛苦的煎熬,下場卻是被一口吃掉。

又一個初春,東山廣場上泉標的背陰,還掛著肮髒的冰溜子,隔著不遠的護城河邊的土坡上,卻一坨一坨地滲出了點點綠意。純淨的泉水熬過了整個冬季,在護城河裏歡快地流著,暗綠的水草如舞女的水袖,隨波漾起優美的曲線。廣場跳舞的大媽陣容更加龐大了,舞曲從《荷塘月色》變成了《好日子》,這一年的初春,一切似乎更是好日子了。

黃興和立剛的見麵,選在了南門橋洞下,一處簡陋的毛家涮肚。十幾年前,立剛創業剛起步時,兩個窮光蛋經常吃的那家。

中午時分,小店的客人不多,翻起看不清顏色的棉簾子一進門,老板一怔,便認出了他們,笑著道,兩位好幾年都不來了!你們都發福了,快裏麵請!

立剛點了一盆羊蠍子,一盆毛肚,要了二十來支肉串,馬步魚、明蝦,饃片,一一放在炭盆上烤著,兩人各開了一瓶青啤,不一會兒,油滴下來落入火中,滋滋地騰起垂涎的煙霧,湯氣和煙霧在兩人中間升騰,一片活色生香中,彼此看不到熟悉的麵孔。十幾年過去了,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隻不過從一起在生活底層掙紮,到並肩戰鬥,到如今變成對手,語氣裏雖沒了劍拔弩張的意味,但彼此的心裏,生出了幾許唏噓之意。

黃興把毛肚在鍋裏涮了幾下,擼了一串子,單刀直入,立剛,我們別繞彎,這次你約我,是想問銳峰之星為什麼把事做得這麼絕吧?

馮立剛說,先喝酒。說著自顧把杯裏的酒幹了。

黃興卻沒動,抱著肩看立剛。

立剛放下酒杯,看著杯壁上的白色的酒沫緩緩滑落,開口說,黃興,你說得對,也不對。不對在於,銳峰之星現在自認為勝券在握,其實未必。許多事情,原本未必就是你想象的那樣,說實話我是不會被吃掉的,這些年裏,四季已積存了相當的客戶存量。這些客戶已經對四季產生了黏性,說白了,四季讓他們感覺得到省錢、省心和放心。這一點,銳峰之星是贏不了我的。

黃興哂道,那麼你找我有何貴幹呢?你這不叫綁在螃蟹上的繩子嗎?

立剛笑說,那你自認為是那隻肥螃蟹了,可你也明白,除了客戶,還有配件商,那些人,多數隻是一群隻顧眼前利益之輩,絕沒有你我的格局和眼光。去年他們背叛了我,今年難道不會背棄銳峰之星?!隻要有更大的誘惑,這些人一準兒反水。恐怕有一點你我不能否認!誰能為客戶創造最大價值,誰就是根本。最近,已經有不少非銳峰品牌的配件商重新找我談合作了。

黃興笑道,路對不一定能走。

立剛也笑道,事對不一定會走多遠。

黃興抬抬手裏的烤串說,立剛,我覺得有時候人的夢想,就像這串燒烤,你挺過了最痛苦的煎熬,下場卻是被一口吃掉!

立剛擺了擺手道,你我兄弟一場,我想咱們不必虛頭巴腦地談人生理想和哲學了,我今天來,就是想說,銳峰之星通過保險公司打擊我們,是短視之舉。事故出險車去哪裏修,最終還是客戶決定!再說,很多品牌的車銳峰之星是不修的,能修客戶也嫌貴!我們之間,又何必非得你死我活呢?我們為什麼不能真心誠意地相互退一步呢?

黃興微笑了一下,我還能相信你嗎?

立剛說,你不相信我,還能相信楊峰?不錯,楊峰給了你資源,銳峰之星也是上市公司,但我了解了一下他們最近資產負債情況,狀況很差!而且我聽說他正在找海外的資金信托公司對賭,說明他的投資風險很大!

黃興不說話了。他眼前浮現出了正坤會所裏,楊峰那淡漠表情下掩飾不住的焦灼。可是,聯想到四季對遠航的顛覆性打擊,一股無名的怒火又從心頭生起。

立剛,我的人生原則和你不一樣,你的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我的原則是,人不欠我,我不欠人。如果你的話都說完了,那我想謝謝你請客,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黃興挑起肮髒的棉簾子,要走出店門的一刻,身後響起了立剛激動的吼聲,黃興,你給我站住!我知道,你至今耿耿於四季股份的事,我現在還不能和你講清楚。但是,不管你相信不相信,這一生,除我母親,我隻對幾個人心懷至死的誠意!我隻想讓你想一想,我為什麼把咱們公司的名稱,叫四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