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的靈魂,早已所剩無幾,在戰鬥的過程中,需要消耗的不僅是炎魔自身的體力,還有支配著這體力的那苟延殘喘下的人類靈魂。
人類總是忘記孤獨才是他們生存的常態,隻不過萬萬年來,這定理似乎正在表麵土崩瓦解,人類侵占著,掙脫著,喊叫著,每到達一個自己所未知的領域,便插上那柄旗杆,炫耀著自己的武力。
人類獲得了雲圖大陸的天下,並與非人族並存。
這徒增傷感的悲哀,漸漸籠上了他們頭頂的大氣,並在其中迂回旋轉,再也不曾離開。
然而在這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上,除過血雨雪,總會誕生那麼幾個令所有人詫異的孩子出來。
亞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在其中。
從他與雨煙在那個月圓之夜相遇起,或許到如今的每一步,都是早已有所注定。亞瑟始終明白,他走過的許多彎路,至少有一半是托雨煙所賜,這是否是神獸故意給予人類的懲罰,而這懲罰由亞瑟代為受過。
他錯了,他其實並不能控製雨煙,能控製別人的隻有雨煙自己,而始終在受著雨煙控製的,卻是他而已。
與安德烈他們相離已整整快十日,三日前裏德在雨煙的帶領下安全逃出了隕石之森,河神看上了炎魔這副身子,在不斷戰鬥的這三天內,炎魔的體力快要消耗殆盡,而孤河之水的主人卻在無意間染上了炎魔體內的黑暗。
這黑暗吞噬著它的軀體,而那軀體中又是否也如人類一樣,存在著某種不可告人的靈魂?
於是便如此般持續,悲哀的繼續悲哀,衝撞的繼續衝撞。
就好像這世界從頭到尾都隻有他們本身。
若是能從這裏出去,若是能從這軀殼中逃脫出去,我寧願不要這運命賜予我的豐厚的枷鎖。
縱使我隻能做一個空蕩的軀殼,也會擁有無比自在的魂魄,而在那時,如若我見到了傳說中守護著沉沒之森的主人墮天使路西法,我該說些什麼客套的話。
我不清楚,絲毫不清楚父親要我此次前來圓心港的目的是什麼,或許他隻是在死前,想自己去一趟圓心港,見識一下史詩中的黑暗天使是長什麼樣子。或許他隻是純粹那麼一說,裏德當真了而已。
又或許,其實他什麼也沒說,想要帶我來的,隻是裏德自己。
我就這樣在炎魔的體中編著一遍又一遍的謊言,謊言漸漸將我淹沒,讓我無所適從,我看著自己雙眼前的黑暗,仿佛看到了炎魔與那河神戰鬥的場景,卻也好像什麼都看不見,我在黑暗中亦趨亦步,我記得,我曾也是在這樣的黑暗中,瞧見了死神的存在。
在這世上,還存在著死神與屍鬼,是的,我曾親手獵殺著所有,任他們的血不斷噴灑,噴灑在胳膊上,腦袋上,異色雙瞳上,脖頸上,腿上,好看的騎士服上,指尖上,而後再用河水將其衝刷。
河水,話說回來,提起了河水,首先想到的卻不是琉森小鎮那溫柔的水流,而是就在我身側的,此時此刻的孤河之水,這河水為何會突然泛濫的如此凶猛呢,就連我也不知,隻是我隱隱約約感知,這河水的一切都與我相關。
那麼這水,是不是又和我的家族有什麼關聯呢。
炎魔的肉體將我緊緊籠罩,我伸手卻抓不到空氣,隻得任自己就如此窒息在它體內,火焰裹上身,唯一存留的隻有我那異色雙眼,我漸漸睜開眼,看著漆黑一片,卻慢慢聽到了外麵的世界傳來驚天動地的戰鬥聲響。
這又是誰在和誰戰鬥呢,我想。
希望不會是我吧,我已經很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就這樣在這具焚燒著火焰中的軀體中燃燒,也不失為一種良好的辦法。
我等待著這具軀體中的火焰能夠停下來,好讓我安靜的歇歇,可事情當然不會如我所料那般發展,我聽著外頭越來越大的戰鬥聲,索性直起身來,揉揉瞌睡惺忪的雙眼,伸手撥開遮擋在眼前的那幾片迷霧,而後走向那兩塊隱隱約約透出光的眼眶,看到了外麵的世界。
初升的日光將我的雙眼刺痛,河神被炎魔吃掉了,我看著孤河之水,遠遠安靜的離開,朝著孤山的方向。
【深淵契約】
若是能從這裏出去,若是能從這軀殼中逃脫出去,我寧願不要這運命賜予我的豐厚的枷鎖。
縱使我隻能做一個空蕩的軀殼,也會擁有無比自在的魂魄,而在那時,如若我見到了傳說中守護著沉沒之森的主人墮天使路西法,我該說些什麼客套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