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絲毫不清楚父親要我此次前來圓心港的目的是什麼,或許他隻是在死前,想自己去一趟圓心港,見識一下史詩中的黑暗天使是長什麼樣子。或許他隻是純粹那麼一說,裏德當真了而已。
又或許,其實他什麼也沒說,想要帶我來的,隻是裏德自己。
我就這樣在炎魔的體中編著一遍又一遍的謊言,謊言漸漸將我淹沒,讓我無所適從,我看著自己雙眼前的黑暗,仿佛看到了炎魔與那河神戰鬥的場景,卻也好像什麼都看不見,我在黑暗中亦趨亦步,我記得,我曾也是在這樣的黑暗中,瞧見了死神的存在。
在這世上,還存在著死神與屍鬼,是的,我曾親手獵殺著所有,任他們的血不斷噴灑,噴灑在胳膊上,腦袋上,異色雙瞳上,脖頸上,腿上,好看的騎士服上,指尖上,而後再用河水將其衝刷。
河水,話說回來,提起了河水,首先想到的卻不是琉森小鎮那溫柔的水流,而是就在我身側的,此時此刻的孤河之水,這河水為何會突然泛濫的如此凶猛呢,就連我也不知,隻是我隱隱約約感知,這河水的一切都與我相關。
那麼這水,是不是又和我的家族有什麼關聯呢。
炎魔的肉體將我緊緊籠罩,我伸手卻抓不到空氣,隻得任自己就如此窒息在它體內,火焰裹上身,唯一存留的隻有我那異色雙眼,我漸漸睜開眼,看著漆黑一片,卻慢慢聽到了外麵的世界傳來驚天動地的戰鬥聲響。
這又是誰在和誰戰鬥呢,我想。
希望不會是我吧,我已經很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就這樣在這具焚燒著火焰中的軀體中燃燒,也不失為一種良好的辦法。
我等待著這具軀體中的火焰能夠停下來,好讓我安靜的歇歇,可事情當然不會如我所料那般發展,我聽著外頭越來越大的戰鬥聲,索性直起身來,揉揉瞌睡惺忪的雙眼,伸手撥開遮擋在眼前的那幾片迷霧,而後走向那兩塊隱隱約約透出光的眼眶,看到了外麵的世界。
初升的日光將我的雙眼刺痛,河神被炎魔吃掉了,我看著孤河之水,遠遠安靜的離開,朝著孤山的方向。
當日光再度普照這片罪惡的大地,萬物曾被愚蠢所統治,萬惡曾被生靈所浸染,都將一一受到來自神祗的化解。
神祗總在意想不到的時機出現,並甩給人間一片似有若無的光明,在洗淨這片被塗炭的世界後,退而求其次,不需要任何回報,而所有我們所付出的回報,無一都是我們自願的結果。
因為我們相信神明的存在,所以即使我們被拯救,也毫無例外的背負上了罪惡的使命。
這使命感逼迫我們繼續朝著未知的遠方前行,我們一概不知,這前方究竟是一望無際的海洋,還是烈日焦灼的沙海,我們隻是日複一日的不知羞恥的走著,無論遇到什麼,都不曾絲毫抱怨的訴說著自己是神明的孩子,並希望借此微薄碰的希冀,能夠帶給自己一點成真的願望。
隻是走了這麼久後,有人才漸漸發現,神靈的屋頂架在我們的頭上,我們背負的命運中也始終背負著神明的快樂與痛苦,他們笑則我們笑,他們哭則我們也哭,我們笑不是在笑自己,我們哭也不是在哭自己,我們隻是按部就班的表演著我們該表演給他們看的節目,並且任此一生,在這早已為我們所準備好的戲台子上,演出著無與倫比的精彩的人生。
當炎魔再度打敗河神,便證明了這世間所有不堪一擊的神明,其實都是來源於我們自己。
裏德曾告訴我,這孤河之水中炎魔的倒影,隻是我內心中的恐懼,我當時始終不曾相信,我隻認為那是雨煙用來吸附能量的靶子,我沒有告訴裏德雨煙就那裏麵,因為我想炎魔的形態隻會存在於水中,它是罪惡的代表,它應無法見過天日,所以便無法上岸來傷害到任何生靈。
隻不過,我的預言隻是準了一半,裏德說的沒錯,炎魔和河神都是我內心的恐懼所製造出來的,一隻變成了背叛深淵黑暗的惡魔,一隻變成了守護森林的神祗。
我甚至從來沒有想過,在我的體內也會出現如此矛盾的兩個物種,在親眼見到自己內心的醜惡將那一半僅有的善良打敗後,我看著河神灰飛煙滅的影子,就好像看著過去的自己死在自己的手中,那跳動的心髒被我握在手裏,卻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