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過三更的街巷,依然有趕夜路的車馬走動,不時有馬車疾駛而過。即使是夜裏才開市的西苑街,此時也有許多店鋪茶坊打烊,隻有一些歌舞坊門前有人馬動向。
一個一身黑衣勁裝打扮的人迅速穿過西苑街的街麵,向已經打烊的上仙閣快步走去。上仙閣裏的燈滅了大半,隻有櫃台上點著一盞油燈,賬房先生正在算盤上劈裏啪啦核算當日的流水,幾名小夥計在四處收拾座椅,韓掌櫃的坐在前麵桌上喝茶,這時突然看見一個黑衣人推門進來,馬上迎了上去。
“張公子,我正四處找你呢?”韓掌櫃壓低聲音道,“你的家人到了。”
張念祖一驚,沒想到才三日他們就趕到了,忙問道:“他們在哪個房間。”
“甲字醜號。”韓掌櫃說道。
張念祖點點頭,轉身向樓梯走去,他一邊走一邊伸手捂了下左臉上的傷口,剛才在金禪會後花園閃躲時碰到了樹枝上,此時火燒火燎地疼。他走到二樓,他的房間是甲字子號,醜號應該是他房間的隔壁。
張念祖走到窗前,聽見裏麵有說話的聲音,從窗上透出明亮的燭光,看來他們還在等他。他在窗上輕輕地敲擊了三下,裏麵瞬間靜下來。接著從裏麵也回應了三下,然後房門突然打開,李漠帆從裏麵探出頭,小聲叫他:“念祖兄弟,進來吧。”
張念祖走進屋裏,屋裏點著三隻拳頭粗的大蠟燭,八仙桌和床榻上都坐著人。張念祖一看,來的還真齊全,蕭天,玄墨山人,陳陽澤,小六,再加上李漠帆,一共五人。
蕭天上前給張念祖拉過來一把椅子,讓他坐下。李漠帆倒了碗茶端到張念祖麵前,張念祖也不客氣,端起來揚脖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他擦了下嘴角,看著在場的各位說道:“情況我基本了解清楚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驚,才兩三天時間,他竟然都摸清了。
張念祖看出眾人的異議,為了打消他們的懷疑,他隻能把吾土搬出來,他平靜地說道:“在我去瑞鶴山莊之前,我跟隨師傅吾土道士在京城盤亙了大半年,隻為了接近寧騎城,當時我師傅是想說服寧騎城離開王振,不要做他的爪牙助紂為虐,所以對於京城我非常熟悉。”
這段話一說,在場的人再無異議,他們眼巴巴盯著張念祖,聽他說下文。
“如今京城頗不安靜,表麵依然歌舞升平太平無事,但是據我在坊間聽到的消息,邊境節節敗退,朝堂整日為出兵爭執不休。”
眾人顯然也被這個消息震住,幾個月躲在山中,不想一回到京城,就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機感,都不由捏了一把汗。
“先說那個在瑞鶴山莊出現的鬼怪,我打探出了他的底細,會讓你們吃驚不小。”張念祖賣了個關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他到底是人還是鬼?”李漠帆有些沉不住氣了。
“是人,他叫雲蘋。”張念祖說道。
“不可能,”李漠帆立刻反駁道,“雲蘋我再熟悉不過了,我在上仙閣那會兒,他經常去我那裏玩,他是柳眉之的兩個書童之一,另一個書童叫雲輕,雲輕死後,雲蘋也消失了,當時大家都懷疑是雲蘋殺了雲輕。”
“聽念祖說下去。”蕭天神色嚴肅地向李漠帆揮了下手,然後看向張念祖,“念祖,你接著說。”
他們的反應都在張念祖的預料之中,因此他並不意外,他接著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張念祖又喝了一口茶,道,“我剛才說過,我和師傅一直企圖接近寧府,對他府裏的人事也知道的頗多,他府裏管家姓李名達,雖然寧府被抄家,他卻跑了出去,我找到了他,從他嘴裏知道了很多秘密。”
一聽到秘密,眾人都很興奮,都往他身邊靠了靠。
張念祖接著說道:“這個雲蘋曾是寧騎城的暗樁,用於監視長春院裏的動靜,當時長春院裏有些隱名埋姓的達官顯宦與柳眉之交好,寧騎城想挖出這些大臣從中牟利,不想這個雲蘋無意間發現《天門山錄》竟然在柳眉之手裏,後來雲蘋在另一個書童雲輕麵前露了馬腳,雲蘋就殺了雲輕。寧騎城知道雲蘋已被察覺,便覺得留著也是個禍害,就想不知不覺處理了他。寧騎城曾從東廠督主王浩那裏得到一味奇毒,他隻在江湖上聽聞過不知這味毒的厲害,便有意一試,他便讓雲蘋服下了鐵屍穿甲散。”
“什麼……”一旁的玄墨山人雙目圓瞪,“原來如此……”
“聽李達講,寧騎城做錦衣衛百戶時,曾跟隨東廠督主王浩偷襲過天蠶門,本想奪得他們的鎮門之寶寒闕劍,不想那次襲擊沒有得手,卻意外得到一盒鐵屍穿甲散,王浩看到盒子裏隻有一顆藥丸,便賞給了寧騎城。寧騎城開始也隻是當成一味奪人命的毒而已,就讓雲蘋服下了,扔到詔獄裏任他自生自滅,後來竟然忘了,過了月餘,獄卒才發現他沒有死,而且變成了可怕的模樣。至此,寧騎城才知道鐵屍穿甲散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