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你們兩個……什麼時候的事兒……連我都瞞著。”中午沒有午睡,我有點困了,強打精神。
“哎,就那麼個意思,青梅竹馬的。上周五同學會,他喝大了,一股酒味,我送他回去,他就表了個態,說想娶我。”
“哦。我想起來了,那天我腳崴了,沒去成。”我好像也聞到那股子酒氣了,似乎還看到他細長的那雙眼。我能想到他低下頭,睫毛抖動,滿天繁星都在他那雙眸子裏,我搖了搖頭,說,“男男,我好像也醉了,頭暈。”
“那就喝酒啊,誰怕誰?”
“男男好傻,醉了不是應該睡一會兒嗎?”
勝男捏我的臉:“你又沒喝酒!走,去我那,我們幹兩杯。”
“男男,他怎麼見人就娶呀?”我低聲笑,男男也“咯咯”笑起來:“我也沒想到他那麼直白,哪有上來就求婚的,才多大。”
勝男就是這樣的性格,說喝酒就不能不喝。她跑去找雲峰,我要等媽媽從照相館回來才能過去。
我抽屜裏有一隻鋼筆,德國LAMY的純黑色,雅致可愛,我用它記日記,用它抄席慕蓉的詩,用它畫鋼筆素描。我翻出那支筆,握在手裏,微涼的觸覺,舒服極了。
這鋼筆是雲峰送的。前一年生日,我厚著臉皮問雲峰要來,當時雲峰還開玩笑,說:“這可是我心中至寶,你不能輕視它,要當做定情信物珍藏。等到我娶你的時候,它還要陪嫁給我。”
我搖著頭歎口氣,這些年,雲峰的玩笑開得太多了,我聽得耳朵磨起了繭,連一個臉紅的動作都做不出了。又拿起窗台上那麵鏡子,撩開額發,細細端詳那道淡淡的疤,暗紅色,十足像胎記。
我聽到門聲,知道媽媽回來了,就跑出門去:“媽,我約了男男和雲峰,晚點回來!”
“哎,你慢點!”媽媽說,“怎麼不把劉海兒放下來!”
我不理會,就跑了出來。
男男的臥室永遠是粉紅色。
我的眼睛淡淡掃過兩個人十指相交的兩隻手,不敢再看第二眼,就直接坐到床上。那床好軟,我更困了。
雲峰不太自在地看著我:“白月,你怎麼看?”
“看什麼?”我眼睛有點睜不開,“我困得要死,男男下了死命令要我來喝酒,我又不能喝——雲峰,你不能好好管管她?”
雲峰抽回手,兩手插回口袋裏:“我去買點東西。”
“你去買什麼?”男男拉住他的胳膊,大眼睛忽閃忽閃,“咱們一起去唄。”
雲峰笑了笑:“買點藥,我感覺自己中暑了,你們也別瘋,好好的,喝什麼酒啊。”
“啊?中暑了?那我去呀,中暑了還出去折騰什麼?”男男回過頭,“小月,你陪我……算了,你這樣子也像是中了署了。你們在家等我。”男男風一樣跑出去,水綠色的裙子真漂亮。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屋子裏的氣氛忽然有點尷尬。
雲峰搓搓手,在我旁邊坐下:“我不是有意把她支出去的。”
“我知道呀,”我笑,“你中暑了?”
“沒有,我看你臉色不好,又沒精神……”雲峰眨眨眼,把話又收了回去。
我心裏好像淋了雨,頭也越來越暈,更是一句話也不想說。
時間過得好慢,我怎麼也等不到男男回來的腳步聲。雲峰站起來又坐下,坐下又站起來,不知搞什麼名堂。我實在忍不住,感覺呼吸都不暢,“雲峰,”我說,“你好好坐一會不成嗎?”
“哦,”他搬過椅子,坐到椅子上,“你怎麼了?”
“我對勝男比我的親姐姐都好,你要好好對她呀。”我說。
“你又沒有親姐姐。”雲峰盯著我額頭上的疤,“你說什麼鬼話。白月……你還記得那隻鋼筆吧?”
我搖搖頭,後悔把額頭露出來:“什麼?記不清了。”說著站起身來,放下別劉海兒的小發卡,“雲峰,我就知道你是個有良心的人,你好好對男男,我把她托付給你了。我把她當做我的親姐姐了。我好困,先回去了。你和男男說一聲。”
雲峰拉過我的手:“我送你。”
抬起頭,就看見他的眼睛。那細長的一雙眼,裝著盈盈水波,溫柔的一塌糊塗。我笑著推開他的手,“我自己走。”
等我回到家,鋼筆還在我的口袋裏。我拿鏡子端詳著自己的額頭,就又想起雲峰的那雙眼睛,不覺得困意大起,一個哈欠,湧出滿眼的淚。從抽屜裏翻出日記本,寫道:到底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