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想到,宜殊就這樣登堂入室了。
早上跑操,宜殊紮眼的紅頭發隨風飄動,純素顏的白皙皮膚在初陽之下無比光潔。平日自命清高的藝術宅男們紛紛遞出橄欖枝,花式情書瓢潑大雨一般,請我“轉交宜殊女王”。晚上回寢,宜殊早已懶洋洋躺在床上,和阿甲一起嘻嘻哈哈拆情書。
熟絡了的宜殊不再是疏遠冷淡的女王範兒,反而多了點淩厲和風情。她嗑著瓜子兒翻情書,時而刻薄挖苦,時而掩唇巧笑,任阿甲在旁邊湊熱鬧發花癡,徑自巋然不動。
阿甲嘰嘰喳喳:“這個好這個好!這個上麵畫了索大,你瞧這對白——可以沒有刀,不能沒有你——”
宜殊翻白眼兒,連珠炮的:“別鬧了,索隆和香吉士才是絕配,相愛相殺虐得要死,我才不摻和。”
“哇……”阿甲熱情不減,“這個怎麼畫***啊啊啊宜殊這是你的臉!”
宜殊喝茶水兒:“嗬,這哥們眼力不錯,罩杯畫的很準。我平常穿衣服寬鬆,看起來沒什麼胸的。”
我平時做點兼職,回寢室晚,這類畫麵最熟悉。
這天我回到寢室,難得安靜。阿甲正在剝橙子:“外麵下雪了?”
我把鞋脫在門口,光著腳進來,撐開傘,晾上邊的水。“不知是雪還是雨,特別髒。”接過阿甲踢過來的棉拖鞋,“謝謝。”
宜殊側身躺在床上,一隻手懶懶地撐著頭:“來了?你就那麼缺錢?這種天氣,發什麼傳單。”
我笑:“我是窮人啊,好幾代的貧農呢。”暖壺裏滿滿的熱水,倒在玻璃杯裏,熱氣騰騰,我感覺自己一點點暖起來。阿甲半個橙子遞過來,我笑著搖搖頭:“涼。”阿甲就轉身去遞給宜殊。
宜殊接過橙子,漫不經心:“哎,小月,那花可又來了。一天加一朵,今兒送到多少朵了?”
阿甲坐到床上,以不可思議的柔韌性俯臥下去,翻那本《我的精神家園》。從我的角度看,她的兩條腿乖乖搭在床邊上,是個仰臥的姿勢;可是再看她的上半身,又分明是趴在床上。“33朵了,這傻小子也不知道是哪位,總這麼光是送花不署名,送一輩子有什麼用?”阿甲說。上次麵試失敗,她時時刻刻都在鍛煉自己的柔韌性。
我放下水杯,呆呆地望著書架旁邊的花瓶,似乎還是昨天那束玫瑰,看不出多了一朵的樣子,這花真的是一朵一朵多起來的嗎?忽然覺得,人也像花一樣,一天一天貌似不變地變化,總有一天,翻著舊照片都未必認得自己吧。鍾小北就是這樣變成謝總的嗎?我又會變成誰?
宜殊坐起來:“小月,你想什麼呢?”
“我想小淘氣了。”我說。
宜殊笑:“嘿,阿甲,每次那副表情,她都說自己在想小淘氣,你信嗎?”
阿甲扭著腰也坐起來:“唉,人艱不拆,她說是就是唄。反正人家嘴硬。”
一張嘴說不過兩張嘴,我閉嘴,我不說話。拿了洗漱用品,我洗澡去。
宜殊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來,帶著笑:“小月,你不是還在想鍾小北吧?”
“無聊。”我開門出去。走廊裏燈光真暗。不知誰的手機響,《秋日的私語》。我仿佛又看見鍾小北戴著尾戒的手,昏黃燈光裏舉起,一個漂亮的響指,嘴唇微動:“服務生。”他說。聲音不大,充滿磁性。燈光如月,那隻手,怎麼那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