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請了病假多日未上朝的屈少傑,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晉州太守郭茂懷宅第門口,目睹郭府從震驚到慌亂、再到強自鎮定的一番變化,手執密令大搖大擺進入郭府搜查。
金銘至今仍然關押在大理寺監牢內。他對郭茂懷的事情三緘其口,咬定什麼都不知道。那份口供其實是屈少傑偽造的。但聖上金口玉言說它是真的,便沒有人敢質疑它。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專為郭茂懷而設。
發難前,屈少傑早就差人暗中記錄下郭府支出帳,由此獲得皇上的支持。從帳目上看,郭府花錢如流水,僅一個月的支出,遠遠超出郭茂懷一整年的俸祿。根據戶部的登記,郭茂懷名下沒有任何田產。這大筆的花銷到底從何而來?
郭茂懷也不是傻子,會輕易讓人抓到把柄。雖然沒來得及將府上貴重財物藏起,但屈少傑闖進郭府一番搜查,也沒有翻到任何直接的罪證。他敢於繞過丁朝珍、聯合楊中顯、在聖上默許下製造出這麼大動靜,心裏當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他預料到可能會空手而歸的情況,心裏早有準備,臉上掛著笑,揮揮手,鎮定地對身後人一聲吩咐,十餘名書吏頓時散入郭府各處,分工明確,刷地甩開筆,飛速登記著能看到的一切財物,按序號編成冊。
郭茂懷臉皮頓時僵了。
結果自然是二人同車回了京城。郭茂懷被屈少傑用熱情的笑容“請”到大理寺,被迫回答冊子內每一項物品的來源。
府內數目繁多的奢華物品與寒酸的俸祿實在不成比例,郭茂懷最初試圖以“祖產”來蒙混過關,屈少傑似擺出一臉好奇模樣:“根據戶部登記,郭大人祖父輩確實有些田產園地,可是父輩的時候就沒有了呢。”
郭茂懷一頓,改口道:“另有一部分是妻妾的嫁妝。”
屈少傑更加好奇:“郭大人府上有一位正妻、兩位侍妾對吧?我上個月剛與他們娘家人都吃過茶,憑下官的判斷,他們好像拿不出這麼豐厚的嫁妝呢。倒是聽說郭大人體恤親家,送去不少聘禮。”屈少傑說著一拍腦袋:“哎呀!瞧我這記性,說到三位夫人的聘禮,這麼一大筆的銀子,我居然忘記叫人記錄在冊!郭大人,我們不妨再聊聊,當年那些嫁妝從何而來吧?”
郭茂懷找不到別的借口,不得已隻好招供:羅縣呂成業名下的商鋪,其實歸他所有,呂成業死後由薑氏打理,薑氏死後移至金銘夫人名下。金銘顯然知情,所以拒絕吐露一切。這個安排既是收買,也是威脅。
屈少傑皮笑肉不笑地晃晃郭府財物冊,略帶諷刺地問道:“隻有一處商鋪?那您這商鋪的利潤真是高得嚇人嗬。”
郭茂懷咬咬牙,又供出幾處。這些商鋪分散在晉州各處,普通商戶做記名掌櫃,上繳近九成的贏利供郭府揮霍。
屈少傑堅持認為,十三提點他去查郭茂懷,一定有更深層的打算。可是幾個月的明察暗訪,隻落實一個“贖職”的罪名,讓他極不甘心。他總覺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麼,在表麵的幕布下隱藏著巨大的黑洞,可是他想盡一切方法,卻撕不開這層黑幕。
盛夏七月,啟國正是最熱的時分。火辣辣的陽光曬得人心情也焦躁起來。
郭茂懷被關在一個單獨的囚室裏。這天下午,屈少傑過來找郭茂懷問話,卻聽門口的獄卒稟報:蘇禮和剛進去。他如今是大理寺的人,有審訊犯人的權利,獄卒當然順利放行。
屈少傑微怔過後,心思頓時活絡起來:或許蘇禮和知道什麼?
“進去多久了?”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
應該還沒問出什麼。屈少傑心裏想著,有意壓低腳步聲跟過去,聽到蘇禮和還與郭茂懷閑扯無關緊要的話題,從吃飯睡覺到個人愛好,直到郭茂懷露出不耐煩的樣子,才不經意地轉到另一個話題上:“最近興起個江湖組織,叫做閑閣,專做殺人生意,不知郭大人可曾聽過?”
郭茂懷半閉著眼睛,帶著點耐性即將耗盡的煩亂,此外看不出半點異樣:“坊間傳得厲害,當然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