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雨披瀝聲漸漸消止,萬籟幽鳴鼓噪於山林之間,伴著前殿與各處屋舍中的誦念晚經聲,躁若市井,靜若太虛。希音聽了雁淩峰的話,起伏紊亂的思緒竟漸歸平淡,他隨手一揚,袖風在燭光中卷起一片漣漪,旋即便見兩扇閉合的窗板向內打開,宛如有人用手輕輕拉開一般,隨意愜然,竟又是一股匪夷所思的回力。月光如開閘放洪,瞬間傾瀉下來,凝寒似璧,隻聽他酣然歎道:“我聞施主之言,心境皎皎如皓月,再無說不得,想不通了!”
雁淩峰自然替他高興,可當下重見絕學,依舊百思不得其解,暗想一位武學大師縱有無上功力,掌底波瀾開碑碎石也便是了,如何能向外揚掌,力道卻如橐龠吸風,向內倒卷回來?
此時此刻,兩人機鋒妙語,話禪解釋,已各有受益,雁淩峰便不再避諱,開門見山將疑惑問出。希音淡然一笑,看著窗欞外銀瀑般傾瀉進來的月色,襟懷所遇,如沐春風,指著凝紫色的夜空說道:“聽。”
聽?雁淩峰凝神細聽,深知玄機便在此中,卻隻聞周遭百響交集,莫辯玄要所在。希音點破玄機,道:“是風聲。並非我有通神本領,隻不過是巧用導氣歸引之法,聽風使舵罷了。道家方術玄虛縹緲,多落人口舌,其實這暗裏玄機不過是運用堪輿之法,看破自然,聽風使風,見雲求雨罷了。我聽風聲徐然而來,便順水推舟,導引而入,不如施主也試一試。”
雁淩峰將目光投向另一扇窗子,竭盡全力側耳細聽,卻苦於無洞察自然玄機的本事,辨別不出哪一陣風是向屋內吹來,更未曾領悟煉神還虛的高超境界,不知如何因勢利導,隻好做罷,訕笑道:“弟子修為尚淺,便不在此貽笑大方了。”
希音也不勉強,心念一轉,似乎想起了“修身靜己,布施於人”這一節,問道:“我見施主入觀以來愁多樂少,心事重重,不知有和隱故,可方便講出?施主為貧道解開重重禪機,可見你我頗有機緣,不如你說來聽聽,看貧道能否為你化解。”
雁淩峰苦笑一聲,沉聲道:“說也無妨,隻是俗塵瑣事,說出來怕道長見笑了。弟子有一位心儀女子,便是雲菱師太門下,我與她本已緣定此生,可誰知世事變化無常,下月初三......她便要與旁人成親。弟子此來青城,正是要去見她一麵,問清緣由後,合也好,散也好,從此再無牽掛!”
希音聽他語氣沉浮,幾句話未說完,眼中便已有了淚色,雖不懂塵世中的男女何以有魚水之歡,何以有肝腸寸斷,但見他真情流露,仿佛也能領悟一二,溫聲問道:“施主心中定是還有這位女施主了?”見雁淩峰毅然點頭,希音又問道:“不知那位女施主心中,可曾有過你麼?”
雁淩峰不知他用意何在,思忖片刻後苦笑一聲,道:“如今是有是無,我不敢妄加揣測,可半年之前,她甘心追隨我跳入萬丈深淵,此情此意,弟子終身難忘。也許人心善變吧,明明情深似海,一時兩地相隔,轉眼便不複當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