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家門口,感覺象做了一個夢,不禁要感歎一句,光陰如梭,歲月有痕,不過才二十天的時間,時間就在原本熟悉的一切事物上刻下了痕跡,提煉出歲月的滄桑感,籬笆牆矮了,房上的紅磚被陽光曬得有點兒褪色,二樓書房的白色水墨窗簾微微泛起蒼老的黃,隻有淩霄枝繁葉茂已經開花,顯示出生命的勃勃生機,爾康不知從哪個角落飛奔而出,欣喜若狂地將前爪搭上我的肩,突如其來的重量讓我倒退兩步坐在地上,它抒發完對我的思念之情,轉身撲向陸子默,門開了,姥姥走出來。
姥姥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是“瘦了”。
坐在樓上自己的房間裏,濃濃的倦意讓頭腦發沉,幾乎要睡過去,樓下客廳裏傳來陸子默和姥姥說話的聲音。我洗一把臉,走進姥爺的書房,拖出椅子,在最高一層的書架上抽出一本線裝的《詩經》,翻開,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少女微側著臉,長發飛揚,眼睛眯成一彎新月,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留下細細的影子,笑容裏仿佛洋溢水鄉三月梅子酒的味道。
回家路上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有一個女人抱著小孩來敲車窗,陸子默將車窗打開,她說:“老板,行行好吧,孩子病了”,我伸出頭往對麵看看,那邊也有一個,結伴生病的孩子,真巧啊,遇到這種事,司機一般有兩種反應,那些猶豫半晌給個塊兒八毛的開的是自己的私車,那些車窗都不開就走掉的一般是公車,因為蘇曉月和蘇晨打過賭,所以我印象頗深。
陸子默比較特殊,屬於不太了解國情的海歸,他沉吟片刻,拿出錢包,我想他的錢包裏怕是找不到零錢,我不能容忍他在我眼皮底下被人騙走一張百元大鈔,盡管那錢不是我的,一找,發現自己有一張五塊的零錢,於是我一手摁住他的錢包,一手把錢遞給那個女人,女人拿錢後走了,我收回錢包上的手跟他說:“現在這種事都上不了新聞了,也就騙騙你們海歸人士”,在他合上錢包的一瞬間,我確定自己看到一張照片,憑感覺我幾乎可以確定,就是《詩經》裏這一張,但剛才一看,衣服好象不太一樣,正想再找出《紅與黑》裏那張穿白上衣的作個比較,姥姥在樓下叫我了。
陸子默要走,而姥姥要留他一起吃午飯,我想了想,現在我是主人,盡管留人家吃飯符合我們禮儀之邦的禮儀,但顯然與客人的主觀意願背道而馳,於是挽住姥姥的胳膊靠在姥姥肩上跟他客套說“你如果不是有什麼急事,不如就留下來一起吃吧,反正回去也是一個人”
我忘了他這些年都生活在英國,而英國人一向以冷漠著稱,所以說這一句客套的話時,口氣太過於強烈而論據太過於確鑿了,作為一位善解人意的英國海歸,這樣的盛情邀請實在令他難以拒絕,等我想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答應了。
姥姥說,起腳餃子落腳麵,陸子默說,姥姥的炸醬麵做得很地道,姥姥說茉茉沒出過門,這次讓你費心了,陸子默說茉茉很好很懂事,姥姥說她任性得很,都是她姥爺給慣的,陸子默說還好還好,姥姥說她從小就挑食,那麵是給你吃的不許喂狗,這後一句……是衝我說的,我筷子一下掉到桌下,我連忙下蹲下身去撿,陸子默偏頭衝我笑笑,吃不完給我吧,我還能再吃點兒,我和姥姥都愣住了,陸子默說姥姥您不知道啊,我小時候吃她剩飯多了去了,我緊緊捧住自己的飯碗,想他什麼時候學的這一口C城口音啊,姥姥已經拍案而起:你小名兒叫子言?陸子默說姥姥您怎麼知道?姥姥說茉茉剛回來的時候一吃飯就哭著喊著找子言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