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度情(1 / 3)

傾杯夜未央

白世非往秦陝處理馬匹交易的十數日後,叫人捎了書信回來,說是需往益州也走一趟,打點下那邊的金銀交易鋪,未幾,又來信指還得繞道往杭州而去,見一見幾個行會的行老。

倏忽之間,便過去了大半個月。

這日晏迎眉打算往大相國寺燒香,起來後晚晴侍候她洗漱,梳頭簪釵時看見妝奩裏的胭脂盒子已經薄淺見底,隨口道:“夫人,這胭脂快用完了,可要叫大管家讓外頭送些兒過來?”

晏迎眉笑道:“我這胭脂千金難買,外頭可送不來。”

晚晴好奇地拿起盒子瞧了瞧,白玉清透的盒身襯得內裏的脂餅顏色異常鮮豔,還有一股清香,似乎確實比外頭賣的純正許多,把盒子翻過來,底下卻沒有刻名篆印,不禁問道:“這是哪家胭脂鋪子出的貨?”

門吱呀一聲響,尚墜從外走進來。

晏迎眉笑著回首:“你來得正好,我這兒胭脂用剩無幾了。”

尚墜行近兩人,接過晚晴遞來的盒子,看了看,用指甲在脂麵上輕輕反刮三下,將粉末置於掌心,尾指挑了點瓷杯裏的清水滴在上麵,雙掌合起微撫,將紅脂稍濡開後勻拍在晏迎眉的兩腮,不幾下已如櫻似霞,淡香微縈。

她在專注中低道:“趕巧秋石榴還開著,這幾日便做一些。”

晚晴刹時瞪大雙眼:“這——這是墜子你做的?”

晏迎眉彎起眸子:“可不是她親手做的。”

尚墜拿起妝台上的碧縷牙筒,揀了一支細簪,用簪尖往牙筒裏挑了些絳紅的脂膏,輕點在晏迎眉唇上,然後把那鑲金飾玉的簪子倒轉過來,以簪頭一片狹細花瓣全神貫注地將點點口脂往晏迎眉的唇弧兩邊抹開,小巧的檀口刹時嫣然生輝。

一雙清盈水眸這才回頭對上晚晴:“你叫上晚玉她們,去給我采幾籃子石榴花,最好是還未開苞的花骨朵兒。”

晚晴應聲,興衝衝跑了出去。

尚墜又從奩裏取出粉盒,以簪上薄如蟬翼的玉片把粉餅表麵微微刮散,手中絹紗攏成鼓囊,沾取餅粉淺撲於晏迎眉頰邊,令腮色透紅,再用掌心細拍幾下使脂粉服貼,妝罷她直起身子,退後幾步,定睛將晏迎眉精致無瑕的妝容左右審視一番,滿意地笑了笑。

晏迎眉對她道:“我看今兒你也別跟我去上香了。”

尚墜用絹紗把簪子擦淨,將妝奩收起,就著角落立架上麵盆裏的清水淨了手,看了看窗外,朝陽初耀,秋光大好,便道:“也行,今兒天色晴朗,宜做活計。”

利索地為晏迎眉穿戴妥當,再收拾好拜神用物,尚墜喚來一個小丫頭,交予香燭果品籃子,把樣樣事都叮囑仔細了。

近午時分,晚晴和晚玉采完花回來,便見尚墜在用沸水一遍遍溫著裝在瓷瓶裏的藿香酒,屋裏香氣縹緲,一旁放著潔淨的棉花。

晚晴不解:“你為何不把那酒直接煮熱?”耗費這工夫作甚。

“這酒裏添了丁香和其他香料,用煮的香味會飄散,隻能慢慢溫燙。”尚墜凝神試酒溫,“應該可以了。”用竹筷把棉花戳入酒中,然後用絹布把瓶口封了起來。

晚玉見她此舉,奇道:“這是幹什麼?”

“讓香料和白棉的香味全部沁出到酒液裏。”

“要泡多久?”

“若是夏日一天一夜即可,春秋二季為兩天兩夜,冬季則需三天三夜。”

晚晴咋舌:“而今已入秋,可不是要泡上兩天兩夜?”

尚墜耐心應是,轉身將石榴花的花苞剝殼,把花瓣研為漿末,用清水調成稠狀,再把預先燒好的落藜和藿蒿的草灰過水,濾取清汁淋在花泥上,接著用綿絹包起花泥擰絞,盛取紅色的花汁。

一旁幾人看得津津有味,晚晴歎道:“這可真是件磨人工夫。”

“惟有這樣才能把石榴花裏暗含的諸般雜色殺離。”尚墜應道,把盛著花汁的甕器慢慢傾斜,瀉去上麵的清汁,直到已變得厚濃的淳紅純汁呈現眼前。

把紅汁裝進通油瓷瓶,捧到角院的小灶房裏置於鍋中,架起幹柴慢煮,待水沸後,她又往鍋裏添了小半瓢冷水,如此反複多趟。

約莫一刻漏過去,瓶子中的水汽漸漸揮發,原本散發在汁液裏肉眼幾不可見的微粒一樣的花末漸漸浮集起來,在微沸的絳紅色水麵凝結成密密厚厚的一層。

又煮了會兒,尚墜才把柴火熄掉。

“這就好了嗎?”晚晴好奇問。

“等冷卻後將裏麵的稠漿撈出來,細揉成泥,放進絹袋瀝幹便好。”像這般晴好天氣,隻需曬幾天即能幹透,可入妝奩盒子。

晚晴不解了:“既然這樣,為何你還浸那勞什子的香料酒?”

“這隻是麵脂,那酒是備來做口脂之用,你們誰和大廚房相熟的?我要一些新鮮的牛髓作用途。”

“我去和二管家說說。”一直沒怎麼開口的晚弄應道。

三人一同轉頭看她,眸光無不驚訝。

晚弄被瞧得的微為尷尬:“我……我和二管家是同鄉。”

“那就這樣吧。”

當下再無事忙,各自散去。

光景如梭,兩輪日出日落之後,那藿香酒已然將香料浸透,這日一早尚墜便吩咐晚晴把朱砂研成粉:“動作要慢,力道須均勻,磨得越細越好。”

說著把酒瓶裏的東西全倒出來,濾去棉花和各種香料後將酒液裝入新瓶,以熱水洗淨牛髓,剔除碎末,添加進瓶子裏。

丫頭們見她又捧著瓶子往外走,忙跟上去:“還是要燒嗎?”

“嗯,這回得用旺火大燒。”

就在她們出了屋子拐向角院的當下,已消失了大半個月的白衣身影出現在疏月庭拱門的門口。

“她們幹嗎呢?”白鏡看著幾道齊走而去的背影低聲訝道。

白世非的眸光卻落在院子裏的木架上,架上擺著一個小簸箕,仿佛正在曬著什麼,他走過去,看了看簸箕上大小不一的幾個絹袋,抬手把其中一個打開,石榴花的芬芳撲鼻而來。

仔細一看袋子裏頭,他不由驚訝輕咦,以小指抹了點兒,縛好袋口放回原處,回首笑吟吟地對白鏡道:“你過來。”

不疑有它的白鏡趨步上前,隻見袖影一晃,他臉上已被白世非的手指刮了一下,嚇得頓時退後幾步:“公子你——”

白世非盯著他頰上的嫣紅之色,竟然真是胭脂,心內驚奇愈甚,轉眸望向已走到角院東側那道領頭的身影,笑容一深:“走,看看去。”

灶房裏尚墜簇火燒著瓶子,每當瓶中香液滾沸,她便往裏另行加入牛脂,隨滾隨加,數回後把火旺的薪柴撤了改為微烹,慢慢摻進朱砂,調入青油,以竹筷不住攪拌,使膏狀濃稠而色澤均勻。

不會兒滅火時,瓶中凝結的紅脂已極其鮮豔細膩,香氣蘊鬱。

從灶前站起,抬袖拭了拭額上滲出的細汗,這番瑣碎工夫做下來,她的鬢邊已有些淩亂,對開的門窗之間偶有風息穿流,拂麵吹起幾縷發絲,垂落時繚眉繞睫,襯著底下一雙微微斂眯的點漆瞳子,有種別樣的慵柔風情。

“等涼下來後會再凝固些,可算是完事了。”將迷眼的烏發撩至耳後,尚墜望向晚晴等人,“我特地多做了份兒,小姐有幾管碧縷牙筒,約莫不過五寸,把它們盛滿之後餘下的你們分了罷,還有外頭曬著的胭脂,除出那個繡荷的絹袋子,其餘你們也拿去。”

幾個丫頭一聽,不由齊聲歡呼:“墜子你真好!”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幾人正值豆蔻年華,不說逢年過節時喜扮妝容,便平日也想把自己妝扮得出眾一點,然而質品好的脂粉價錢都不便宜,對她們而言這等開銷尤為奢侈,所以一聽尚墜這話自然喜出望外。

見她們開心得抱成一團,尚墜禁不住也微微輕笑開來。

白世非躲在走廊的窗扉後,凝視著她的笑靨,眸光幽深流轉,好一會後,才悄然轉身離去。

出了疏月庭,白鏡忍不住問:“她們到底在煮什麼東西?還有墜子的說話怪怪的,什麼口脂,那不是娘兒們用的麼?”

白世非瞥了眼他臉上尤不自知的紅印子,輕莞一笑。

“唐人段公路在北戶錄裏寫到,古人用紅藍花做煙支,即而今的胭脂,書中曾提及前朝睿宗的女兒代國公主偶然間發現,用石榴花也可做成胭脂。”

至於口脂的製作,在北魏賈思勰的齊民要術裏也有記載。

說著說著,便仿佛自言自語,心頭疑問揮之不去,為何一個普普通通的丫頭,竟似通讀過便連大家閨秀也甚少接觸的古籍,不僅如此,她竟還聰穎得學以致用,以一己之力把這女兒用物做了出來。

白世非一走就是大半個月,好不容易回到府中,忽然各等達官貴人,衙內少爺,將軍駙馬,使節都尉全都聞風而至,甚至一些神秘的江湖豪傑也登門造訪,府內常常不是杯筵酒席就是曲水流觴,熱鬧非凡。

此等廣闊交遊讓打小深居簡出的晏迎眉與尚墜看得目瞪口呆,然後便不堪叨擾頭疼萬分,避居在疏月庭裏不再出來應酬,白世非也隨她們去,隻著邵印對外聲稱夫人抱恙在身。

如此紛亂繁雜了好些時日,終於難得安靜下來。

入夜後尚墜如往常一樣走進水榭,坐在白玉欄上吹笛。

水流長不息,月圓複月缺。

笛子是十三歲那年在晏府裏跟一位師太所學。

她記得很清楚,那日門房來報,說外麵有位師太求見晏夫人,當那位師太被迎進來,見到站在晏迎眉身邊的她時神色變得不明所以,開口就要求和晏夫人單獨相談,半個時辰後從裏間出來,忽然就問她:“你想不想學吹笛?”

她驚訝無措地望向夫人。

晏夫人說:“看來你和師太有緣,不妨學一學。”

自從進晏府以來她一直是晏迎眉的貼身丫環,由於晏迎眉待她親厚,很多時隻叫侍奉身旁,樣樣皆可吩咐別的丫頭小廝,所以她的身份到底有點不同,不說尋常傭仆不能支使她,便是晏大人的幾房姨娘輕易也不會勞動她做事,所以她時時得些清閑,清晨和傍晚都去客廂跟師太學習吹笛。

歇息時也曾好奇詢問師太是何方人士,她隻說自己法號真明,對於她的其他問題則隻笑不語。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然後某夜,師太在聽她吹完“潯陽夜月”後,說:“可以了。”頓了頓,看著她又道,“你我今日,也到了緣盡之期。”

她一愣,知道無法挽留,心裏慢慢難過起來。

翌日師太作別,從那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她。

這些年來,每當夜深一個人吹起曲子時,總會不期然想起舊時往事,師太對她那種奇異的關愛,她不曾從別處獲得過,隻可惜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盡皆如斯短暫,隻有記憶才會如同這陰晴圓缺的月一樣,能夠成為長久。

放下笛子,她輕擰綬帶末端的水漬後起身,沿著九曲八彎的水上長廊離去,身影在黑暗中越行越遠,直至最後終於消失。

依湖而建的亭子籠罩在樹影下。

黑暗裏,忽然有一溫和帶笑的聲音響起:“這一首,又叫什麼名字?”

“新傾杯樂。”另一低沉的聲音答道,“敦煌卷子譜有傾杯樂,據唐音癸簽記載,此曲為裴神符所作,屬中呂商調,禮樂誌裏還曾載,前朝玄宗曾使馬舞傾杯樂數十曲,後宣宗李忱喜吹蘆管,自製了一曲新傾杯樂。”

“這酒也喝完了,曲也聽完了,半個月也過去了,你可待怎地?”原先說話的人微笑著發問。

沉默片刻,那人不答他的問話,卻道:“我一直忘了問,這管問情笛你從哪裏得來?”

帶笑的聲音變得驚奇:“沒想到你對音律竟精通至此,居然能聽聲辨笛。”

“回府那日陪你在這喝酒,平生第一回聽到如此奇妙的笛聲,那動聽音色全不似普通的竹管吹奏出來,我卻思前想後也想不出,天下哪位製笛的名匠曾有不是竹製的佳品傳世,後來才想到了傳說中的問情笛。”

“哈,那你又怎知是我得來?”

“如此奇珍在白府出現,除了自世非公子的手裏流出去,我想不出還有第二種可能。”

“果然是莊鋒璿。”白世非微笑,“從宮裏頭帶出來的,老太婆逼我娶夏竦之女,我向她要一管問情笛,兩不相虧,隻是拿回來我又沒用處,就賞給了那小丫頭。”

“你也果然是白世非。”莊鋒璿抬眼看他,目光內不無含義,向太後討一件失傳百年的寶物,就為了隨便打賞給一個丫頭?“說起宮裏頭,朝上最近頗為熱鬧?”

“是挺熱鬧,老太婆終於順遂所願,登上了天安殿接受百官朝賀。”

“不過奏請她還政之人也越來越多,隻可惜無一例外都遭到了貶逐。”莊鋒璿看了知交好友一眼,“她而今有心謀皇上之位,所以皇上方倚重於你,然而自古伴君如伴虎,倘若一日你真個領了上風,她殺個回馬槍去與皇上聯手,屆時皇上會不會也恐你擁功自重?畢竟不管那娘兒倆如何明爭暗鬥,你這幫手始終隻是個外人。”

白世非臉上微笑依舊:“你看她眼下心想事成,一無違願,想必心裏不知多舒坦來著,由此不定便會得意而忘形,又或變得愈加雄心勃勃。”這世間上有種人,得些好處後通常會見好就收,相反,又另有一種人,往往見風使盡舵。

莊鋒璿略略有些領悟,半沉思後道:“你說得沒錯,她謀劃了那麼些年,好不容易而今終於有些光亮苗頭,即使生性再謹慎,也難免因心急而大意,隻全心想早日一試行事。”

“到那時,誰又知道她還會做出些什麼來呢?”

莊鋒璿驚歎:“你這招先坐山觀虎鬥果然妙算,按眼下情形看來,全不需旁人出頭,太後自個兒便會逼得皇上跳牆,隻要她恃權而行,把事情做得絕了,屆時皇上與她定成水火不容之勢。”

日後她便有天大的悔意,必然也為時已晚。

白世非嘿嘿一笑,正如莊鋒璿所言,旁人參與宮廷中事自古以來確是帝家大忌,無論所輔助一方是成是敗,最後大多己身難保,前車之鑒為後事之師,不到萬分的把握,他焉能輕易真正動手。

既然那老太婆非把他扯進來,為了報答她,他怎麼也得絕她的後路。

更聲半遙響,西斜月色深。

白世非看向莊鋒璿:“你真打算白待這半個月,連人也不正麵再見一回,就這樣不辭而別?”

莊鋒璿沉默,半晌方道:“見她徒然令她傷情,還是過些時候,等我在南方站穩了腳跟,再回來從長計議。”

白世非掩嘴,打了個懶懶哈欠:“你請自便,本公子可要歇息去了。”說罷自顧自笑著起身,踱出亭去。

在開滿碗大般雍容華秀花朵的芙蓉樹下,淡銀月光映落在一身飄逸白衣上,合體無瑕的綾羅由精致服帖的領口往下,經腰間玉帶紮起後流暢直落,下襟沿著修身掩至足踝上方以純白銀線勾出美麗圖案的錦鞋,袍擺被風微微吹起。

星光一樣的眸子因映入了湖水月光而出奇清亮。

月色真的不錯呢,心情很好地朝著夜空中的皎潔月暈微微一笑,白世非回首,很無情地,絲毫不理會那個沉默的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抑鬱,笑容不改:“你說我是回第一樓,還是去疏月庭過宿好呢?”

亭內男子霍然轉首,手中連酒帶杯向他擲來。

白世非慌忙避過,笑容愈加濃鬱,背起雙手離去,月光在地麵拉出無限長的影子。

傾杯樂?看來他府中事,那丫頭倒也不是全不上心……

暖爐會一堂

天氣轉涼時候,便到了暖爐會之節。

一大群年輕的官家哥兒、富紳子弟們攜著如花美眷或偕正值芳華的姊妹紛湧來到白府,與白家世交的張士遜的掌上明珠張綠漾和弟弟張瑋縉自然是必不可少,也在應邀之列。

因有女眷來府,三管家商雪娥也出來客廳裏招待。

年過四旬風韻猶存的商氏是府裏唯一的女仆領,她原是白老夫人的陪嫁侍女,曾許配出去,不料幾年後前頭人亡故,她背著寡婦的身份,又無子息,在婆家無所依恃,最後隻好又回到白府來求老夫人收留。

老夫人還在世時商氏一直忠心耿耿,更把親眼看著長大的白世非當心肝寶貝,白世非在父母雙逝後舉世孓然無親,自然而然奉母親身邊舊人為半個長輩,商氏因著與他有這等特殊情份所以在白府地位甚高,便連根基深厚的邵印有時也讓她一兩分。

這日府內宰殺了羊羔兒,祭罷祖先燒去寒衣,眾人隨意分為幾席,沃酒炙肉於火爐中,圍坐飲啖,有口才詼諧之人不時說些諢話段子,引得哄堂大笑,氣氛甚為歡暢。

時逢節氣,邵印為不失禮數,還是讓人去疏月庭請了晏迎眉。

也因為是過節,晏迎眉心想總也得在外人前做做當家主母的樣子,所以領了尚墜姍姍而來。

當兩人走進大廳,坐在白世非身邊的張瑋縉率先看見,目光自行忽略已做婦人打扮的晏迎眉,落到尚墜臉上時隻覺眼前一亮,側頭與白世非俯耳:“這是誰家的丫頭?”

白世非抬起頭來,隻與尚墜視線交彙的一瞬,她已是下意識飛快避了開去,他心裏既覺好笑,又還有點不是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