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忽然就被顛跌一下,到最後尚墜都已被顛得有點頭暈,慢慢便放棄了與那惱人的轎子抗爭,順從地由著白世非的手臂環在她腰上。
感覺到原本全身僵硬的她慢慢軟柔下來,心神蕩漾的白世非悄悄收緊臂彎,使她的小身子緊貼著自己的身體,把她整個兒摟籠在懷,而他呼吸時男性的氣息就縈繞在她的眉額鬢角,從未經人事的她何曾試過和一個男子如此親近,隻覺有絲暈眩迷亂,一顆心跳動之快仿佛就要從衣裳底下蹦躂出來。
兩人被困在窄轎內,那獨特的隔著衣物已是肌膚相親的親昵感慢慢在心間彌漫,不自覺地微微陶醉在這難得的甜蜜裏,已潛藏多時的情愫被誘發,熾如利刃劃破一線理智控製,隱隱狂奔的情潮找到了細微的出口。
他俯首,尋著她的櫻唇毫不猶豫輕輕含住……轎子突地一拋,使得兩人額頭相撞,她即時清醒過來。
惱踢了兩腳轎門,他強行收臂,使她掙紮著想逃避的身子始終掙不出他緊箍的臂彎,另一隻手捧起她的臉定在最適合迎承他的美麗仰角,以唇再度覆上她水色瀲灩的小嘴,他輕吮慢碾,隻覺那滋味美妙得就算此刻讓他死了也心甘情願,索性將她抱起坐在自己腿上,追著她縮躲不過的嫣紅小臉強悍地烙下點點吻印。
轎子一路平穩到她終於放棄了渙散的意誌,不自知地逐漸沉迷在他輕柔的勾逗裏,她生澀的無意識的回應令他的索取開始變得狂野,那一腔從遇上她後已積聚千年的濃情烈意全部在她唇間崩潰,那麼渴望她能明白他的愛意,即使要用他的命來換她一生的心。
纏綿良久,饜足後他以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呢喃著在她唇上長長喘息:“小墜……心肝兒……”微看她睜不開眼暈然酡紅的嬌顏,這才意識到懷內的小蠻腰幾乎被自己揉碎。
就在他希望轎子最好永遠不要停下來時,白鏡已在窗幔外輕聲提醒:“公子,就快到了。”
白世非輕拍懷內仍緊緊閉著不肯睜眼的嫣紅小臉,有人害羞了呢,唇邊泛起一抹滿足的笑:“馬上要下轎子了。”他柔聲道。
迷離長睫微微睜開一線,接觸到他帶笑的凝視即時別過頭去,掙紮著要離開他的懷抱。
“好好,別動,乖。”他邊哄著邊把她放下,由得她迅速坐到轎子的另一頭,似要在中間和他畫出楚河漢界,看著她不肯也不敢回過頭來的側麵,他唇邊笑容無改,隻覺心情奇好,她做什麼他都不介意。
揀翠芳客臨
轎子經過店鋪最多、最熱鬧的得勝橋一帶後往西行,在開封城裏有名的專營真珠、香藥、匹帛交易的潘樓街前停了下來,簾幔被從外撩起,白世非率先走了出來,然後伸手朝裏,就見一隻粉玉似的小手遲疑地從簾子後伸出,以一點點指尖輕輕搭在他的掌心,路邊不少行人認出了白府的轎輿和白世非,見此情景都驚訝地停步看了過來。
尚墜根本意想不到,轎子外有百來道目光正好奇不已地恭候著,所以當她鑽出轎門,直起身,忽然發現自己被路人當成山怪一樣緊盯不放時,當場有點傻住,倏然掉頭,望向白世非的大眼內冒起小簇火焰。
生怕小佳人又發飆,他趕緊轉身不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無辜的淺笑。
真的很無辜呢,又不是他安排她與他同乘,白鏡那小子搗鬼他也沒辦法嘛,暗笑不已地領著她往潘樓街南麵走去。
巷子兩邊店鋪林立,門庭無不富麗堂皇,令普通百姓望而卻步,店裏買賣書畫,珍玩,寶器,稀玉,珍珠,香藥等應有盡有,這一帶正是開封城內最大的金銀彩帛交易場所,每一交易,動輒在千萬錢以上。
陸續有做掌櫃、商賈打扮的人迎上前來朝白世非作揖行禮,每每驚異眼光總會迅速瞟過他身後的尚墜,她何曾與他一道出門,今日方算見識到他受矚目的程度,她故意放慢腳步,遠遠落在與他隔著四五人的後麵。
“哇!小天仙!”
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叫將尚墜嚇得花容失色,來不及看清撲到眼前的是什麼人,她已飛快奔到了回過頭來的白世非身邊,聽到他不悅道:“瑋縉。”
尚墜從白世非側後方悄悄看去,在他麵前站著一位極年輕的穿戴華麗的公子哥兒,顯然出身非富則貴,正笑嘻嘻地對著她半探出來的臉容揮手:“嘿!小天仙,還記得我嗎?”
她趕緊縮回腦袋,微微愕然,麵前這人的臉容依稀有些熟悉,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何時曾與之相見過?
白世非忽然轉身,長袖一展把她摟到麵前,微笑道:“乖,我來給你介紹。”說罷另一隻手溫柔地抬起她已垂得極低的通紅小臉,“這位是集賢殿大學士張士遜大人的二少爺張瑋縉。”
她一愣,仰望著他,微蹙眉心仿佛在問,是暖爐會那天來過府裏的嗎?
他以眼神告訴她,不錯,正是那姐弟倆。
張瑋縉被麵前兩人似心意相通般的眉來眼去悶得直叫:“討厭!你們不要當本少爺不在嘛!”
哪知白世非摟著尚墜轉身就走,嘴裏還說:“我們別妨礙張二少了。”
“喂!喂!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呢!”張瑋縉急得直跺腳,卻被白鏡攔在原地沒法追上前去。
尚墜被帶進了一家真珠鋪子裏。
環視寬敞店麵內雅致的格局和擺設,發現不少裝飾上都雕有白府常見的特殊圖紋,再看白世非如入無人之境,不待店主招呼已直接走進內裏格間,落坐在招待貴客的案邊椅內,不禁好奇地問道:“這條街上有幾家店是你的?”
白世非眼一眨,萬千遺憾地:“一家也沒有。”
從內廂匆匆出來迎接的掌櫃聽聞此言,笑了,接上他的話道:“隻不過整條街兩邊的店門鋪麵都是白公子的而已,我們隻是向公子賃下來做些小本生意。”
尚墜用手掩住因咋舌而張圓的小嘴,她知道白府是本朝首屈一指的大富之家,天下無人能望其項背,不過從來沒想過的是,白世非竟然富有到這種程度!
一匣一匣的珠翠被人從裏間捧出來,恭敬地擺在他麵前。
白世非隨手拿起一支綴滿寶石的金步搖,招手叫她上前,插在她素得毫無裝點的烏發環鬢上,細細端詳幾眼,看得她小臉又一次飛紅,有些不習慣地抬手想摸一摸發釵,惹得他慢聲笑語:“玉手扶空觸清風,翠步蓮搖招明月。”
牽過她來把那釵取下,他換上細巧鏤花簪,左看一眼,卻搖了搖頭,又取起兩枚精巧的金絲流蘇卷垂珠為她別在耳墜上,右看一眼,還是搖頭,換了一件又一件,幾乎把所有端上來的珠寶什飾全為她試戴了一遍,直把她的髻環撥弄得已有些淩亂。
他卻還是不滿意,一味地搖頭皺眉:“真的好醜。”
尚墜被他弄得已略有不耐,眼光開始變惱。
侍候在旁的掌櫃的腰越垂越低,惶恐地以袖口印著額上細汗,要知道不僅隻是城裏各達官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們常常在此畫樣訂做頭麵,便連皇宮裏頭也不時與這老字號拿貨,整個開封城內的真珠鋪子,不可能還找得出比自家式樣更新的寶飾來,可不曾想此刻卻一件也入不了白世非眼裏。
“公子,這些全是時下最尚行的款樣了……”
白世非驚訝回首,看向惶恐不安的店主,很誠懇地道:“掌櫃的你這些珠翠都很好,醜的是這個丫頭而已。”他十分無奈地指指尚墜。
那掌櫃帶汗的臉刹時青白難辯,嘴角抽搐,臉容憋得僵硬無比。
要過一會,尚墜才明白過來自己又被耍了。
她怒得用目光殺人,伸手就要把那些珠翠打翻,白世非趕緊從座上跳起,顧不得旁人在看,抓住她的手與她緊緊十指相扣,對旁邊已經不知該露出什麼表情的掌櫃笑道:“把才剛試過的那些都送到府裏去。”
“掌櫃的?”忽外間店內忽然傳來一聲嬌軟叫喚。
白世非聞聲眸光閃了閃,這一失神便被尚墜摔開了他雙手。
他笑笑,示意店主出去招呼客人,然後眼風掃向白鏡,轉而停在尚墜臉上,溫柔低語:“白鏡先陪你回轎子裏,且等我一下,我還有些事要交代掌櫃的,說完馬上過來,好嗎?”
見他還有正經事兒要做,尚墜自然應好。
白鏡立馬趨上前來,趁白世非轉身之際,與她耳語:“墜子,外間人多嘴雜,不如我和你從後門出去?”
尚墜被他一言驚醒,心下虛了虛,她到底隻是個丫鬟,雖然白世非時時處處表現得象是對她用了情,但以她此際的身份,無論如何也還不宜在外頭顯得和他不清不楚,於是趕緊對白鏡應了聲好。
兩人的腳步聲響起,白世非悄然回過首來,神色有絲不定地凝視著尚墜的背影,直到她和白鏡沒入廊角,消失於視線之外,微微垂睫,他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店裏正領著丫頭兒在挑揀珠翠的倩影抬眼望來,看見是他不免驚容帶喜,慌忙起身福過萬福:“不曾想公子在此,閑娉這廂有禮了。”
白世非訝然,然後清俊麵容便溫然含笑,朝夏閑娉一揖,說話聲如沐春風:“小可也想不到會在此間與夏小姐偶遇,別來無恙否?”
“托公子洪福,閑娉安好無礙。”
一旁她那位模樣機靈的丫頭忽然大膽插進話來:“小姐,這些貨色你挑來揀去也不知選什麼好,不如趁著白公子而今也在,請他幫幫眼揀上一兩樣兒?”
夏閑娉臉色一正:“昭緹不得胡說,公子貴人事多,哪得閑工夫揀這些女兒家的雜什,還是不要勞煩他為好。”話雖如是說,一雙含波生色的妙目卻向白世非飄來,少不免暗含期待。
白世非笑吟吟地應道:“我卻不忙,隻是對這些珠寶釵翠實在不懂行,若讓我挑,隻怕相中的不定是這兒擺了好些年頭也沒賣出去的那幾樣,隻怕會讓夏小姐笑落玉牙。”頓了頓,側首看向掌櫃,“要說揀這些玩意,開封城裏還有哪個比掌櫃的更有資格?小姐何故放他閑在跟前不使呢?”
掌櫃的乃生意之人,對於聽音辨容何其精練老到,見白世非的反應如是這般,明顯無意久作逗留,便連忙上前解圍,對夏閑娉陪笑道:
“若小姐不嫌小的眼光不好,莫如看看這朵鳳尾飛珠?不但做工精細,珍珠粒粒光澤圓潤,這等顏色也是世上少見,保證開封城裏隻此一樣,還有那支碧玉釵,選的是上等翡翠,由城內最有名的師傅花了三天三夜雕磨而成……”
趁著夏閑娉被口若懸河的掌櫃纏住,白世非含笑告辭,施施然離去。
夏閑娉盯著他瀟灑的背影,臉上笑容盡失,那小婢偷偷看她一眼,再不敢多嘴言語。
在府裏聽到消息,說白世非的轎子停在潘樓街上,所以她也急急忙忙領著人出來,隻為與他邂逅一麵,想她也算是美名才氣動京城,卻可恨白世非始終對她不冷不熱,一顆心深淺難測,教人煩躁彷徨。
將手中珠花扔回案上,夏閑娉對侍婢昭緹沉聲道:“你隨便揀幾樣隨我進宮去,瞅機打賞給太後身邊的那幾位兒。”
外頭白世非掀開簾子鑽進轎裏。
尚墜見他終於回來,眼角眉梢不自覺彎了彎。
回程路上,白世非伸手搔搔她頭頂黑發,柔聲道:“才剛看中什麼沒?”
她搖了搖頭,對那些珠翠並不太感興趣。
“確實也沒什麼好貨色。”那些個釵翠華則華矣,卻仍不免流於俗麗,“過幾日我送你樣精致些的。”
她眨眨長睫:“如何精致?會不會精致得——像整條街那般打動人?”雙手故意長長拉開,比出一條街巷的樣子。
側首失笑,她難得一見的俏皮讓他心神大悅,憐愛地輕輕把她摟入懷內,眼底卻飛快掠過一抹複雜無邊的暗色,仿佛有著難言心事,又仿佛隱隱擔憂著什麼。
暗香縈倦侶
年關近日,皇城宣德樓外從東麵宋門附近的十三間樓一直橫穿到西麵梁門外的投西大街,不管是州街市行,還是大小林立客流不息的店鋪,全都張燈結彩,貼紅掛緞,官府給全城派發僦屋錢三天。
大年三十下半日,街上來往行人逐漸稀少,行貨郎早早收了擔子歸去,各店子鋪麵也陸續落板關門,提前收拾妥當,準備返家年夜圍爐吃團圓飯,未到傍晚時分,開封城內外便已聞四處爆竹聲聲。
入夜後全城掌燈,到處透出喜慶歡聲,一片祥和升平景象。
正月初一,春節,一年節序以此為首。
不管是貴族官員也好平民百姓也好,新年這天都會穿上新衣,與親朋戚友往來走賀,交相過府拜年,全城家家戶戶設宴招待來賓,酒席暢飲,笑語喧嘩。
一早,邵印已領著換上新衣的仆從們井然有序地在府裏各處候著,所有廳堂盡皆擺好了澄粉團,韻果,蜜薑鼓,皂兒糕,小蚫螺酥等諸般細果,十色蜜煎,十般糖,應節的時果奇珍應有盡有,數不盡過百種精美糕品、市食、香茶和名酒。
不多會,白府開始門庭若市,巍峨大氣的府門前輿轎鞍馬川流不息,到府來拜年的官胄權貴、富家士族絡繹不絕。
白世非一身雪白錦緞,黑潔發髻束以鑲嵌著稀有粉藍色貓兒眼寶石的簪冠,錦衣袖沿、襟邊和擺裾皆飾以緋絲勾繡的精美芙蓉紋案,繡有同樣紋案的玉帶環腰而勒,在右側墜下長長的九節梅花珞結佩珠繩,錦衣外敞襟披著一件薄而柔軟的白貂緞麵長裘,極其筆挺修身,襟領處一圈雪色貂毛更將他的清俊顏麵映得雍容典雅,於人群中穿梭時整個人衣袂飄飄,清逸非凡,貴氣怡然。
唇邊滿含一抹飛揚笑容,在各大廳堂裏來回走動,熱情招待一撥又一撥來賓,一會在這廂稱兄道弟,一會到那廳打躬作揖,逢人便是讚美之詞,卻說得十分真摯,讓人聽著隻覺心裏舒服熨貼,好不受用,在百千賓客麵前意態瀟灑,酬應自如,光芒四射無人能及。
客人陸續擁來,府裏越來越熱鬧不過,白世非分身乏術,無法在一批批賓客離去後上門回賀,是故後堂東側的管事房裏,鄧達園不停地把大疊飛貼和禮盒交給一批批去而複返的仆從,仔細叮囑,需按著長長十幾張名表紙上的字號,一一送到各家各府去回禮拜賀。
如此循環往複,直到午後申時,出來拜年的人才陸續打道回府。白府裏的客人也漸漸散去,即便如此,也還是到了申時末酉時初才算告一段落,仆婢們全都累得原地揀凳子坐下稍作休息。
白世非收起掛了一整天的笑容,揉揉太陽穴,終於露出一抹倦意來。
放眼看向四周,始終不見尚墜的身影,從昨夜晚飯之後他就再沒有見過她,一天下來不禁十分思念,古人雲如隔三秋,實不餘欺也,他微微苦笑。
往第一樓回去,走過後堂時,旁邊茶室裏傳來說話聲,然後聽到晚晴叫道:“墜子,這邊來坐會。”
忽然之間,疲累的他什麼都不想顧及了,毫不猶豫邁步進去,屋內侍婢見他忽然出現,全都趕緊起立請安,他罷罷手:“都歇著吧。”
眾裏尋她,當與尚墜四目相交,一顆心又酸又軟,想死她了。
直接朝她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在所有仆從驚呆了的瞠目下把她帶走。
可能是他堅決的動作,也可能是他眉宇間濃濃的疲倦之意,不知道什麼原因,尚墜沒有拒絕,隻是一言不發地任他牽著往後院走去。
回到第一樓,揮手讓同樣呆住的小廝退下,把她直接帶進寢室。
鬆開她的手,白世非整個人趴倒在床,臉伏在長枕內,軟綿無力:“幫我捶捶。”
尚墜看著床上鬆懈下來後徹底癱掉的長身背影,半晌前遠遠望見時他還在談笑風生,一絲極柔弱的憐惜情緒在她心頭悄悄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