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決堤了,欣喜的洪流奔湧而出。
亦幻亦真,幾何在波光瀲灩中將手遞出,隻覺身輕如燕,踏馬騰雲。在萬旗卷斂萬眾高呼中隨波蕩漾,渾然忘卻今夕何夕,置身何處……一直飄到了戴府大門,看到秦二歡天喜地涕泗橫流地率眾接她,幾何這才恢複了聽覺,收回了神智。
——她的夫君,平安回來了。
在全府上下的歡呼聲中,幾何被戴龍城直接抱進了寢屋,不禁滿麵霞飛,嬌羞難耐。
紅燭高照,桃李同心。蓮開並蒂,鴛鴦交頸,屋內早被有心的木香指揮丫鬟婆子們收拾的如同洞房。戴龍城止了眾人,抬腳閉門,滿懷溫香暖玉直奔蛟帳而去。
幾何直直望著戴龍城那如刀刻斧削般的側臉,一顆心幾乎都要跳出胸腔!幸福來的太突然了,她甚至都沒做好準備!她的全身仍是僵硬的,該熱切的擁抱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黏上臉去,哭著說相公您可是回來了?
戴龍城將她小心地放於床榻之上,頸後手臂卻不收,就勢俯身壓來。
“還沒發完呆?”他輕輕笑著。
他的臉頰離她很近,溫熱可觸,氣息可聞,耳邊的一縷發絲垂蕩下來,纖柔繚亂……眼前這男人,說不出的榮華俊雅,道不盡的明澈清揚……幾何一時心如撞鼓,肢體皆酥,魂魄俱銷。
“呆瓜,說話啊!”戴龍城一個響指,敲向了她的腦門。
幾何大叫身起,終於出了聲音。
“你……”她柳眉微蹙,薄怒佯嗔,可在他溫潤而寵溺的目光下也難啟齒尋事,隻得悻悻轉了話題,“你怎麼……能勞動這麼多將軍、士兵來接你的夫人!這要是傳了出去……”
“有何不可?”戴龍城劍眉一挑,不以為然,“我讓他們接的,不僅僅是我戴龍城的夫人,也是大明的功臣,寧遠的恩人,更是讓他們活在這裏享受功成名就萬眾敬仰的貴人。再者,也是袁將軍他們自己的意思,他們好奇的很,非要來瞧瞧,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能造出紅夷炮、佛郎機和定時地雷……哈哈,他們都以為我娶了一個無鹽嫫母般的妻房呢!”
“討厭……”幾何麵紅耳赤,撐著坐起身來。“開戰這麼長時間,也沒你的訊息!奏章沒有塘報沒有連錦衣衛的暗報都沒有你的名字,你得害人擔心死嗎!”
“那是我特別授意的,一切奏報不得提及我名。若是有了我的名字,如今豈能有他人的風光?”戴龍城和聲細語地安撫開來,“不是提前跟你說過了嗎,屆時家書有阻。”
“為何不能?”幾何聞言震驚不已,“為何將這首功讓與他人?這明明是你的……”
“這等閑虛名要它作甚?”戴龍城自得地笑了,“怎麼,夫人不舍得?”
“你……”幾何語噎,“你在遼東舍生忘死,不就是為了向天下證明你的……怎麼反倒成全了他人!你瞧瞧,大明如今誰人知你辛苦,隻知寧遠道袁將軍!”
“聰明人自然知道,庸人不知,就不知吧。”戴龍城輕笑著彈著她的腦門,“我心靈手巧的廠督大人,您怎麼不開動這裏好好想想呢:袁崇煥小小一個寧遠道,若是身後沒人授意指使,他怎敢跟‘賜尚方劍、坐蟒、玉帶’的薊遼經略高第大人公然對著幹?誰給他抗命的底氣,就憑一腔熱血麼?誰給他千萬金銀招募軍隊?誰給他糧食棉衣保障供給?誰給他大炮火藥守城抗敵?他手中有錢嗎,朝中有人嗎,手眼通天嗎?”
幾何大怔,一時無話相駁,啞口無言。
“兵將的士氣固然不可缺,但隻有士氣也是做不成事的,”戴龍城靠向床帷,與幾何親昵並肩,“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如果沒有你,朝廷能將購來的三十門紅夷大炮全部送到抗命上司的寧遠嗎?如果沒有你畫圖特製的開花彈,這三十門大炮就算送到寧遠,也是紙糊的門神——啞巴!沒有這些先進的火器,我們一萬招募來的守軍和十三萬生於寒地、兵強馬壯的金賊硬去拚刀槍劍戟,能守的住寧遠城麼?早就被屠個幹淨了!還有那源源不斷運來的糧食和棉衣。行軍打仗,最怕的就是管後勤補給的人使絆子,那是有苦說不出!沒有塗總管坐鎮戶部工部,寧遠守軍能衣食無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