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廢物!”赫倫將軍一掌狠狠拍在椅子扶手上,臉上鬆弛的肌肉止不住地顫抖。
米蘭達從離開弗瑞多軍事要塞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快兩天時間,而這在以前是絕對不會出現的情況,因為赫倫將軍對於自己的權威有著絕對的自信。他在派出幾乎整個軍事要塞的駐守軍士去尋找米蘭達後,仍舊沒有得到絲毫有價值的信息,這不禁讓他感到事態漸漸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而這在他掌握弗瑞多統轄權以來還從未發生過。
“你們繼續按照五人小分隊尋找米蘭達,注意多向周邊居民打聽情況,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另外,所有進出弗瑞多的人都必須要接受盤問,一旦發現可疑人員,立即收押。”赫倫將軍聲勢威嚴地命令。
座下,數支軍隊的指揮官一齊列隊退出大廳,鏗鏘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裏久久回響。
赫倫將軍坐在空蕩的大廳內,聽著周圍聲響回蕩,最後逐漸遠去,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枯守空房的幽靈。冷風從大廳裏唯一的窗口灌進來,漫無目的地四下遊蕩,赫倫將軍環顧四周,恍惚間又看到當年攻占弗瑞多的場景,冷風就像是那些倒下的士兵的亡魂一樣,至今還跟隨在他身邊。
“那個時候……她還好好的呢。”赫倫將軍失神地望向前方,伸出的手掌托起一團看不見的空氣。
這時,伴隨著一串輕捷的腳步聲,一個年輕人闊步邁進大廳,赫倫將軍頓時回過神來,略顯尷尬地正了正坐姿。年輕人走到赫倫將軍座前,眉眼低垂,雙手半鬆半緊地貼在身側,挺直的背脊仿佛一棵盛年的竹子。赫倫將軍自上看下去,對方英俊的相貌一如往日,挺拔的鼻梁從深邃的眼睛下方生出,兩頰微微凹陷,勾勒出瘦長的臉部輪廓。
“可以了,弗丹。”赫倫將軍含笑說道。記憶中,這個年輕人每次前來拜訪都是這樣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多年不改。
弗丹微微放鬆身體,揚起頭來看著赫倫將軍。這一抬頭,兩人間的差距頓時全無,弗丹舒展的身軀更為挺拔,而且帶著隱隱的貴族氣息。
“打擾了,將軍。”弗丹微微頷首,重又抬起眼瞼,露出一對蒼藍色的瞳孔。
赫倫將軍微笑著看著他,這個年輕人是整個弗瑞多唯一一個稱呼他為“將軍”的人。事實上,弗丹僅僅是赫倫將軍偶然收留來的孤兒,和赫倫家族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但不知何故,弗丹偏偏敢於省去赫倫這個顯赫而威嚴的稱呼。
“有什麼事麼,弗丹?”赫倫將軍微微傾身。他對於弗丹的突然造訪感到意外,按理說弗丹現在應該鎮守在弗瑞多的一塊飛地,那也是用於監控龐克城的一處前哨站。同時他還注意到,這個年輕人往日的從容有了幾分消退。
弗丹舔了舔嘴唇,短舒一口氣,說:“將軍,在來之前我聽說了米蘭達的事情,我這裏掌握了一些情報。”
赫倫將軍稍許屏息,而後微笑著頷首,示意他說下去。盡管此刻他內心的不安愈發躁動,但他還是決定先聽完情報再做出判斷,哪怕是最壞的結果他也得接受。
弗丹垂下頭,攥緊雙拳,緩緩張開嘴唇,說:“米蘭達應該是……被‘荒原’擄走了。”
話音落定的瞬間,整個大廳陷入死寂,周圍冷風凝凍,唯有赫倫將軍急促的鼻息聲聲入耳。弗丹極力克製著,但低垂的頭還是微微顫動,視線在自己的腳尖來回掃動。為了說出這短短一句話的情報,他一路上都猶豫不定,但在見到赫倫將軍的那一刻,他還是決定說出來。因為他在進入大廳的一瞬間,頭一次見到赫倫將軍顯露出作為父親的愛憐。
“你說……‘應該’?”赫倫將軍語調低沉中充斥著威嚴,像是一口幾欲噴發的火山,“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弗丹上尉!”
弗丹仿佛著了霹靂般猛地震顫一下,身體晃了晃定在原地,這還是這麼多年來赫倫將軍第一次訓斥他。
“情報是我安插的眼線提供的,在以往的每一次行動都沒出過差錯。”弗丹暗自咽了口唾沫,“我說‘應該’,是因為……我也不願相信那是真的。”
赫倫將軍怔怔地看著他,轉而啞然失笑,頹然地倒在椅背上。他伸出一隻手,舉在眼前細細地端詳,最後無力地蓋在自己臉上。黑暗中,兩副麵孔來回盤旋著,一副是他的亡妻,另一副就是米蘭達。
“將軍,我還有一個問題。”弗丹謹慎地斟酌字句。
赫倫將軍輕輕地應了一聲,從喉嚨深處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
“米蘭達為什麼會離開弗瑞多呢?”
這句話如同一柄重錘狠狠敲醒了赫倫將軍,他猛然坐正,瞪大了雙眼看向弗丹。弗丹以為自己的問題觸怒了赫倫將軍,順勢低下頭去。
“你聽說過‘戰神’麼?”赫倫將軍壓低聲音說。
弗丹抬起頭來:“是龐克城……”
赫倫將軍點點頭,接過話頭繼續說:“三天前,米蘭達忽然找我,說是要用一架直升機去接一個人。當時我沒有多問,直到後來她帶著戰神的繼任者回到弗瑞多,我才知道戰神可能真的存在。”
“什麼意思?戰神不過隻是龐克城的一個傳說麼?”弗丹蹙眉不解。
赫倫將軍歎了口氣,說:“說實話,我也很懷疑那個人的身份,但有一點讓我感到信服——那就是那人的眼睛。”
弗丹看向赫倫將軍,霎時明白了話中的意思。
“這又跟米蘭達被劫有什麼關係呢?”
赫倫將軍收緊下頜,定定地看著弗丹,眼中顯露出多年未見的凶狠。“弗丹,現在有一個任務需要你去完成。”
“沒有別的選擇了麼?”弗丹也是唯一一個敢於和赫倫將軍討價還價的軍士。
“現在我誰也不能相信,隻有你是最佳人選。你必須……將戰神繼任者活著帶到我麵前。”赫倫將軍伸手摟住弗丹的後頸,隱隱的寒意頓時襲遍全身。
“我知道了,將軍。”弗丹深深頷首,雙手微顫。時隔多年,他再次見到赫倫將軍顯露出這樣一副狠辣的模樣,而上一次還是他初次跟隨出征弗瑞多的時候。
此時,通往科蘭斯多夫的公路上,一輛吉普車頂著清冷的月光悄然前行。
天邊遊蕩的烏雲不時遮擋住月光,馬克望著前方鋪滿沙石的路麵,車燈慘白的光線徐徐前移。他握持著方向盤,扭頭看了一眼,塞繆爾一臉愜意的歪著頭,在車窗邊吹著涼風。夜晚的空氣中充斥著一股靜謐的氣味,馬克微微抽動鼻尖,嗅到一絲濃烈的柴油味。他清楚這輛吉普車雖然也灌注著柴油,但儀表盤上的指針已經快要滑到底部,絕不至於會有這樣濃烈的氣味。
“你有聞到什麼味道麼?”馬克一麵往旁側的黑暗裏望了一眼,一麵問道。
塞繆爾漫不經心地扭過頭來:“怎麼了?”
黑暗中除了遊蕩的冷風和偶爾倒掠而過的路標,再看不見任何東西。
“沒什麼……”馬克重新盯著正前方,“對了,你有什麼計劃麼?”
塞繆爾沉吟片刻,說:“先到科蘭斯多夫再說吧。我還不確定龐克城的人會不會追上來,這些年變動實在太大,貿然行動隻怕會全盤皆輸。”
“你怎麼知道變動很大的?”馬克微微一笑。
“直覺。”塞繆爾指了指自己的頭,“可別告訴我,你連這點本能都沒有。”
馬克頓時繃緊了嘴唇,沉默不語。他將油門輕踩,車速緩緩提升,周圍仍舊有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氛。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塞繆爾在副駕駛座上坐直身體,“孤島監獄裏的幾個頭目——你是怎麼搞定的?”他嘴角帶笑,盡管看不真切,但馬克還是確定那笑中隱含著嘲弄。
“還能怎麼辦?一個個……全都幹掉。”馬克微微攥緊了方向盤,手背上青筋暴起。
塞繆爾輕笑一聲:“別緊張,我隻是很好奇,那些個頭目一個比一個強,而你隻身一人,要幹掉他們可不太容易。”
馬克沉默幾秒:“那你呢?跟他們交過手麼?”
“當然。你還記得那個叫屠夫的家夥麼?他的雙刀很厲害,以前還在監獄廚房裏幫著宰殺牛羊,隻不過在有一次把廚師砍翻在案板上之後,監獄就再沒讓他進過廚房了。”塞繆爾輕笑一聲,“他能住進監區,全是托我的福。既然典獄長說了要留活口,那我隻好廢掉他的手,讓他明白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拿起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