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麵前便是金光閃過,我猛然收力,左掌揮出,將那朵朵劍花擊落。
“噗”,肉體被刺破的聲音響起,我低頭望著那穿透我胸膛的金刀,我釋然一笑,他終於狠下心殺我了。
手中的長劍“當啷”一聲跌落地上,我伸出五指,欲抓住他的衣襟,阻止自己的搖搖欲墜,無奈手卻悄然滑落。
真的很痛,痛得我渾身冰冷,瑟瑟發抖。
鮮血順著那燦燦的金色一點一點滑落,刺痛了我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馨兒。”他接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痛呼出聲。
從來不知道,原來他的懷抱也是可以如此溫暖。
“我一直以為你的懷抱,就如同你的心一般,冰冷不堪,卻不曾想竟然如此溫暖。”手輕輕撫上他的胸膛,手指的冰冷讓他渾身戰栗。
他緊緊攥了我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之上,讓我汲取他的溫暖。
“為什麼?你明明可以躲開的,為什麼你不躲?為什麼?”他痛苦的呢喃。
“我說過,我願意用我的生命去換天下蒼生,我沒有食言。”我淡淡的笑著,任喉間的腥甜越過我的唇齒,順著唇角緩緩而下。
他慌亂的為我擦著唇角的血漬,滿目盡是哀痛。
“你早就做好了打算,對不對?你的目的就是讓我心痛,就是讓我痛不欲生,是不是這樣?你回答我,馨兒,你回答我?”
他歇斯底裏的低吼,卻依然止不住我胸前和唇角流淌的鮮血。
“其實,我真的應該感謝你,感謝你在所有人都拋棄我的時候,對我講出那一番話,雖然你有你的目的,但是你卻是唯一能給我希望的人。還有我應該謝謝你,是你讓我逐漸變得堅強,與不公的命運抗爭,還有……”我絮絮的念著他曾經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對我做的每一件事。
臉上一陣冰涼,這是他的淚水麼?
我望著他,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替他拭去眼角的淚水。
“為什麼要落淚呢?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感到驕傲才對。”我故作不解的望著他道,“我終於解脫了,我終於可以重新活過……”
“不要再說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說了。”他已泣不成聲,將我摟得更緊。
“為什麼?為什麼非要如此?為什麼?”他不停的問著,“莫非隻有如此,才能讓我擁有你片刻?”
“千野。”我輕聲喚著他,這是第一次如此親密的喚他,也是最後一次。
“倘若你真的愛我,你便就此罷手,我也不會枉死,好不好?”我滿懷期冀的望著他。
“不,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的,絕對不會。”他的慌亂,他的痛心,還有他的淚水,讓我覺得自己太罪惡,讓我的心也隱隱作痛。
“這是我唯一的心願。”我深深的望他一眼,眼皮漸漸闔上,手頹然垂落。
我累了,真的是太累了,我想沉睡,就此一睡不醒。
“不!”意識失去前,是他撕心裂肺的一聲痛呼……
冰冷的身體,那微弱的幾乎觸不到的心跳,但這一切足以證明我還活著。
是它,是玄風的內丹保我不死。
我躺在冰冷的木棺之中,身體一動不動,耳邊響起的是一聲聲低低的飲泣。
是他。
唉,想不到我賭贏了,卻會讓他痛苦一輩子。
他肯定在自責,他肯定很後悔,後悔他沒有早早品出我話裏話外的涵義。
“皇上,馬車已備好,隨時可以出發。”
“知道了。”
他止住了悲泣,緩緩走到我的身邊,將我的手執起,輕輕貼上他的臉頰。
“馨兒,你可知道,你是我唯一愛過的女子,隻是我從來都不曾想過,從來都以為隻要我做到最強,我就會得到你,可是我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徹底,如果我早一點明白,早一點看清一切,像他們一樣愛你,結果是不是就會完全不同?你是不是就不會離開我?可是,終究是太遲了,我還是失去了你,而且是我親手將你送上了不歸路,我好痛心,我也好後悔,隻是你再也聽不到我的懺悔,我再也沒有機會向你贖清我的罪惡。”
他將我的手貼在唇上,輕輕的吻著。
“如果有來生,我希望你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來彌補我今生犯下的錯。”
他將我的手緩緩放下:“馨兒,我愛了一生一世,卻永遠得不到的人,我這就送你回家。”
緊接著,便是棺木被抬起,再被放下。
我心中在低吟,對不起,暮千野,你我今生注定了隻能以此結束,希望你不要怪我。
一切就這樣隨著我的死去結束吧……
不知過了多久,棺木再次被抬起,被放下。
應該是到了雲月吧。
“啪”的一聲脆響,緊接著便是雲載天的咆哮:“這就是你想要的?”
暮千野沉默不語。
“滾,你快滾,滾出雲月,永遠都不要再回來,永遠!”
“請你原諒我,我已經答應馨兒,我永生都不會再踏入雲月。”幾乎是艱難著出聲,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他,走了。
“馨兒。”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
“都怪我,都怪我不好,若是我不放你走,你就不用死,都怪我啊。”耳邊傳來的是雲載天的悲戚之聲。
其實,我真的很想告訴他,我沒有死,我隻是靜靜的躺在這冰冷的棺木中而已,我能夠聽得到每一句話,也能感受到他的悲哀。
隻是,身體如死了一般,無法動彈。
死寂,四周一片死寂,偶爾傳來幾聲低低的吟泣。
我已不知自己在這冰冷的棺木之中躺了幾日,身體依舊冰冷,依舊無法動彈,微弱的心跳依舊微弱。
身體內卻溫暖無比,想必是那內丹的作用,胸口的傷早已不痛了,而是微微的有些發熱。
不知道我還要再躺幾日,才能重新活過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疾疾而來,緊接著便是淡淡的梔子花香飄入鼻間。
玄夜,是他,是他來了。
“馨兒。”他撲倒在我身上,痛哭失聲。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獨自離去?你可知道我有多心傷?”
冰冷的淚水,無聲的滑落在我臉上。
“馨兒,我的妻,你怎麼就能狠心將我拋下?莫非你忘了我們的誓言?”
我真的好想說,玄夜,我沒忘,我什麼都沒有忘記,我沒死,我真的沒有死,你看到的都是假象,你可以聽聽我的心跳,你一定可以聽得到,一定可以。
可惜,他無法聽到我的心聲。
“馨兒,你讓我怎麼辦?你要讓我怎麼辦?沒有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玄夜,你為什麼這麼傻?即使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該如此頹廢,你還有玄風,還有你的國家,還有你的子民。
“馨兒,你回答我,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他狠命的搖著我的身體,“你起來,我要你親口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那一聲聲痛徹心扉的呼喚,將我的心生生撕裂。
我恨,我恨我自己,為什麼到現在我還是不能醒來?為什麼我要讓他痛苦?
“馨兒,我的妻。”他的唇緩緩落下,落在我冰冷的,不帶絲毫溫度的唇上。
我多想回應他,多想告訴他,玄夜,我不會丟下你獨自離去,我會陪你永遠永遠。
一股血腥之氣竄入鼻間,我的心一驚。
“馨兒……”他捧著我臉頰的手無力的垂下。
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萬豔同悲,是那萬豔同悲。
猶如萬箭穿心,那刺痛讓我渾身戰栗,玄夜,是我害了你,是我,是我害了你。
一滴淚,順著我的眼角滑落,我費盡心力想要從這冰冷的棺木中坐起。
漸漸的,手指微動,緊接著便是手臂、腿腳。
我終於醒過來了。
“玄夜。”我哭喊著自棺中起身,緊緊抱住那頹然倒下的身體。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相見卻是如此的殘酷?為什麼?
青色的衣衫已被他吐出的鮮血染紅,他的身子冰涼無比,不帶絲毫的溫度,我心驚不已。
不會,不會的,我急急搭上他的手腕,脈象微弱。
還有救,他還有救。
“來人,快來人!”我大聲呼喚。
攬鳳閣。
“啟稟公主,此毒乃是天下奇毒,唯有下毒之人的鮮血才能解,恕老臣無能無力。”禦醫的話將我的希冀全部打碎。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我緊緊扼住禦醫的脖頸,“快說,倘若你說不出這毒如何解,我今日便先要了你的命。”
“馨兒。”雲載天將我一把拉開,“你冷靜些。”
他掉轉頭衝那禦醫道:“無解也要想出辦法來解,否則朕誅你九族。”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禦醫磕頭如搗蒜,“老臣萬死,老臣萬死,此毒還有一法可以試試,但老臣不敢說,不敢說啊。”
“說,你若不說,我現在便一劍殺了你。”我將劍橫在他脖頸之上。
“下毒之人的至親之血或許可以解毒,隻是,隻是……”他抬起頭望向雲載天,欲言又止。
“說。”雲載天一聲厲喝。
“隻是獻血之人會折十年的陽壽。”
十年陽壽?我望向雲載天,滿懷的喜悅和期冀被他鳳目中的閃爍生生擊碎。
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他來救玄夜?
一個是雲月的君主,一個是未來風落的國主,如此尷尬的身份,我又怎能企盼雲載天來救玄夜?更何況還要折他十年的陽壽。
對不起,玄夜,真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獨自一人離去,我會陪你一起。
我緊緊握著他的手,他的手好冷,就如同我方才在棺木中一般,冷得讓人心驚。
那溫潤的俊顏,此時早已失了血色,蒼白的讓人心疼。
我舉起左手,輕輕撫上他的額頭,眼睫,臉頰,他的梨渦,他蒼白的唇。
我俯下身子,重重的吻了下去。
玄夜,我真想親口對你說出,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你並不孤單,因為一路會有我相隨。
“今生今世,至死不渝。”我淒然一笑,揚劍向脖頸抹去。
“當啷”一聲,劍被雲載天掃落,緊接著臉上便挨了他狠狠一巴掌。
“你瘋了?”雲載天勃然大怒。
“沒有他,我活著沒有任何意義。”我淡淡一笑,手再次撫上玄夜冰涼的臉頰,“所以我要陪他,陪他一起。”
“你真是瘋子。”雲載天怒火衝天,拂袖而去。
瘋子?我是瘋了,我真的是瘋了。
我不死,我怎麼忍心看著玄夜在我眼前死去?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人死去,叫我如何能夠自己苟活於世?
“公主,您應該去求求皇上,皇上他並非冷血之人。”那禦醫驀然出聲。
求他?求雲載天救玄夜?
“不會的,他怎麼可能會犧牲至此?他一向都是個自私薄情之人。”我喃喃道,雲載天的心永遠都是那麼自私,親人可以利用,女人可以拱手相送,他又怎麼會出手救一個與他無任何瓜葛的人?甚至是將來有可能與他為敵的敵人?
“其實,皇上並非是無情冷血之人……”禦醫輕歎道。
已死的心又燃起了一絲希望,或許,或許真的有可能,我不去試試,又怎麼知道雲載天不會救玄夜?
雲載天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麼?或許我的哀求真的會打動他,這也說不定。
心中湧起一絲雀躍,我回首望著昏迷不醒的玄夜道:“等我,我一定會求他救你,無論付出何種代價。”
尋遍了整座皇宮,終於,我看見了那明黃的身影。
大殿之中,高高的龍座之上,雲載天怔怔望著那一根根鍍金的盤龍廊柱沉思。
我緩緩走上前去,“撲通”一聲,便跪倒在他身前。
第一次,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下跪。
“你的自尊,你的驕傲呢?”雲載天驀然出聲,手已緊緊捏住我的下巴。
我沉默不語,隻是靜靜望著他。
如果我的自尊,我的驕傲能夠換回他的生命,那麼這些不要也罷。
“為了他,你竟然向朕下跪?”雲載天的鳳目中盡是不屑,唇角是刺目的嘲諷。
“求你。”我淡然啟音。
“求朕?”他的薄唇勾出一絲弧度,“朕為什麼要救他?救他朕又能得到什麼?”
“所有,隻要我有的,我都會給你,包括我自己在內。”我向他述說著自己的諾言,滿懷希冀的望著他。
“包括你的身體?你的心?”
“包括我的身體,我的心已經給了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那朕就先要了你的身體,然後再慢慢得到你的心。”他將我攔腰抱起,直奔他的寢宮而去。
金色的幔帳,鏤金的雕花大床,我被他狠狠甩到床上。
“你自己動手,不要等朕親自動手。”他冷冷道。
輕輕解開自己的腰帶,緩緩褪下那一層又一層束縛,直至上身僅剩一件肚兜。
我拔下束發的玉簪,烏黑的青絲瞬時瀉下。
緩緩躺下,猶如那待宰的羔羊般,等待著他的臨幸。
他欺身而上,將我壓在他的身下,冰涼的唇烙上我的額頭,我的臉頰,還有我的紅唇。
我的臉色想必是無比的蒼白,心已忘記了疼痛,隻要是雲載天能救他,我的身體又算得什麼?
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我將臉別向一側,不再看他,任他的吻一點一點炙熱。
耳垂,脖頸,鎖骨,直至胸前,每一處都烙上了他的印記。
他的大掌揚起,我的心一揪,唯一遮體的衣物就這樣要被他卸下。
突然,心中重重一痛,一顆清淚已順著我的眼角滑落。
誰知,他的手沒有落在我的胸前,而是探了錦被將我的身體遮住。
我別過臉,錯愕的望著他,他居然,他居然沒有要了我的身體?
他的手緩緩撫上我的臉頰,輕輕拭去我眼角的淚痕,淡然開口:“朕已經錯了太多次,不想讓自己繼續錯下去。”
言罷,他站起身來,高呼一聲:“來人。”
執事太監急匆匆而至。
“給朕取一隻碗來。”
“奴才遵旨。”
不消片刻,碗已取來,雲載天揚手拔出床頭的那柄寶劍,衝自己的左腕揮下。
殷紅的血,順著他的腕緩緩流入碗中,直至那碗盛滿他的血液。
他將我的衣衫一件一件拾起,替我穿戴整齊。
“快些去救他。”他將那盛滿他血液的碗遞給我,“不必對朕言謝,這是朕欠你的。”
我接過那隻碗,深深望了他一眼,便奔攬鳳閣而去。
床榻上的人,雙目緊閉,麵色蒼白,氣息微弱。
我俯下身子,用舌輕輕抵開他的牙關,噙了一口血液,緩緩渡入他的口中。
就這樣,一口又一口,直到那滿滿的一碗血液盡數流入他的腹中。
我趴在他的胸口,輕聲喃道:“玄夜,你不會死了,真好。”
活著,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聽著他漸漸有力的心跳,我的心卻漸漸寒了下去,他的毒解了,他再也不用因為傷懷而命在旦夕,可我呢?
抬起自己的手臂,那刺目的紅線觸目驚心,狠狠將我刺痛。
我的毒卻依舊在蔓延,我們之間依舊要避免不了那場生離死別。
真舍不得,我真是好舍不得他,舍不得他的溫潤如玉,舍不得他的梨渦淺笑,舍不得他的柔情,還有那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的誓言。
“我該怎麼辦?”我輕聲問著自己,是該在這僅存的時間裏與他交頸纏綿,還是該離他而去?
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這是我們對彼此的誓言,對我如此,對他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