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過的不錯。”
事實再次證明,做過的決定可以反悔,有過的想法可以改變。兩三個月之後,思珞在香港工作的咖啡廳裏見到謝擇希,與其說意外,不如說隻是被嚇了一跳。謝擇希會來找她,她心裏不是完全沒數的。在店員們的注視下,她緊抿嘴唇,半天沒說出話來。
“您請坐。”店員小諾見謝擇希和思珞站著相互對望,遲遲未動,就上前示意謝擇希坐下。謝擇希看了眼小諾,依言坐下。
思珞上前拉開小諾,像對待其他客人那樣,問謝擇希:“想喝什麼?”
“思珞,肉桂粉還有麼?”櫃台那邊,傳來了年輕的男店長宋遠的聲音。思珞聞言禮貌地對謝擇希點了點頭,然後過去跟宋遠交談。謝擇希黑著臉盯著思珞的背影,許久未見,她禮貌疏離的態度已經讓他很不爽的,他竟然還聽到了別的男人親切地喚她‘思珞’,這是誰給的權力!
幾個月前那一晚,跟她通完電話,他很生氣。被交警帶走時,他混混沉沉的,腦海中盤旋的依然是她的話。那天晚上,蔡緒月還給他看了她和別的男人並排親密而坐的照片,蔡緒月是故意的,他清楚,不過他心裏並沒有表麵看上去那樣輕鬆,就算他不信那些照片,可那幾天她對他的冷淡,也足以讓他困惑。憋悶至極,又喝了幾口酒,在回去的路上他把車停靠在路邊,撥通了她的號碼,問她去婦產醫院的事情。電話裏他的語氣有些急,他似乎從來沒有那樣對她說過話,蔡緒月的“人證物證”確確實實影響到了他,他想知道答案。
掛斷電話後他很迷茫,他對聽聞的一切感到罔知所措。片刻之後,他眼睛掃到了副駕駛座位上放著的從蔡祺文那裏拿來的酒,他想也沒想就啟開喝了,那會兒喝酒能讓他心裏好受一些,他不管不顧地喝著,一瓶酒下肚,心緒依然難平,他在車上翻了翻沒有找到香煙,就又開了一瓶酒,喝完後才開車往家趕。
他隻記得自己酒量不錯,喝兩瓶洋酒不會醉。沒想到在路上,會被交警攔下…
被抓進拘留所,他毫無怨言。麵對父母難看的臉色,他才發覺自己竟然那麼情緒化,犯這樣的錯誤隻怪他自己,他應該接受懲罰。在被拘留的這段日子裏,他心中的不痛快早就化成了深深的想念,自從遇到蔣思珞,愛情就成為了他心裏最重要的東西。
在他沒有失意也沒有理想的人生中,她是他唯一用心喜歡傾心追求的。人也好物也好,在他心裏她都是最重要的。
他既然得到了就不允許失去。
關押結束,恢複自由之後,他拿到手機就給她打電話,不過沒有打通。他回到公寓,想立刻見到她,然而屋子裏空蕩蕩的,她不在。
他打給Kim,問她的行程,Kim告訴他,她在兩個月前與公司解約了。輾轉間,他看到了茶幾上的字條。
便條上清清楚楚的印著一行字,“我們就這樣分開吧。”
思珞再次站到他麵前時,手上端著一杯咖啡。她放下咖啡,然後坐下,垂眼盯著桌麵,開始了獨白。
她說,“在那裏,你一定恨死我了吧。
“我挺內疚的,但也不止…我也有不能釋懷的事。
“你出事的前一周,我碰見了蔡緒月,她告訴我說你那時正和夏喬在一起,說你們過去還是情侶關係…
“你和夏喬的關係,你沒有告訴我,我可以理解,但是做不到一點都不介意。蔡緒月在我麵前說得誇張,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就算親眼看到過你和前女友一起走出機場,我也臆想了無數你們之間可能發生的事情…然而,我還是相信你。
“不過就算我知道你愛我,你不會背叛,可我還是介意你時常能見到前女友並且瞞著我…你的朋友都知道你們的關係,隻有我被蒙在鼓裏,像傻子一樣…”思珞的聲音有些哽咽,“不過抱歉,我沒有親自問你,沒有光明坦率地麵對這個問題,而是莫名其妙地對你冷暴力了一周。
“至於婦產醫院,我的確去過,不過是陪潘卿姐去檢查的,潘卿姐的女兒現在已經滿月了。那晚你給我打電話問我去醫院的事,你質問的語氣和我壓抑已久的心事就這樣碰到了一起,當時我情緒激動,就胡亂說了那些話…是我騙了你。最終也是我的謊言害了你…真的很抱歉。
“以前在一起時,我總會為我們沒有共同經曆過波瀾苦難和生死考驗而感到不安,我不清楚我們相愛到什麼程度,我們能為對方付出或者放棄什麼,對愛情我就算不相信但內心裏也是理想化的。然而現實卻是,我們的感情脆弱得連謊言和挑撥都無法分辨,我們的關係根本輪不到經受困難和生死這一步,就已經玩兒完了。
“我們之間,看似親密,其實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我自責,卻也無法釋懷,這兩種情緒並不能抵消。就像你愛我但也會恨我,然而再多的愛也無法抵消掉恨。我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母親是誰都不知道,我根本不相信愛情。不過既然放膽愛了,我的愛情裏就絕不能有灰色地帶,愛和恨不能中和,愛恨交織的感情,就像埋著的炸彈,隨時都可能引爆,不安全不穩定。我寧可不要,也不想終日活在患得患失之中。”思珞已經淚流滿麵,謝擇希隻默默地看著,靜靜地聽著,除了給她擦眼淚,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他明白此時就算說再多,也彌補不了她的心傷挽回不了她。
她哭,他的心很疼。愛的痛了,痛的哭了,她得有多痛,才能無所顧忌地哭出來…而她的痛全都是他造成的。
思珞擦幹眼淚,起身走向員工休息間,拿著自己的包,離開了咖啡廳。謝擇希追了出去,他就跟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直到公寓樓下,思珞停了下來,對他說:“分開的這段時間我們不都挺好的麼,我相信以後我們…各自的生活也會很輕鬆的。”
話畢,她已經淚流滿麵。
謝擇希上前幾步攬住她,他同樣紅著眼,眼裏的淚簌簌地向下流,“你討厭我吧,恨我吧,別傷了自己。”
“謝擇希你回去吧,注意安全,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謝擇希走後思珞就開始心不在焉,她心情的低落程度似乎在提示她—想了很久的自覺理由充分的分手獨白也許隻是說說而已,也許隻是換個形式向他吐露委屈。之前見不著時還好,就算每天下幾次分手的決心也不覺得有多難過,可是見麵之後感覺就不一樣了,她後悔了。她愛他,她想他想見他。他剛離開,她就開始期盼他下次的到來。
他下次來,若是死乞白賴地纏著她,就讓他纏著吧,思珞想。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他們之間本來再簡單不過,奈何命運的局占盡了負麵的天時地利人和,讓他們暫時不知該如何一起前進。
謝擇希的無聲並非喪失了死皮賴臉的本事,而是之前的怒氣讓他覺得自己可鄙可憎。他們之間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他也可以不出那次意外,說到底眼下的一切都是他不信任她造成的,他既不配讓她愧疚,也沒臉求她原諒。
另一方麵,麵對著消沉冷淡的思珞,迫切帶著想念而來的他感覺很無力,他們這是怎麼了。以往他追她躲,她躲他追,她不承認愛他不要緊,她不相信他也不要緊,時間會證明一切。如今兩人在一起時間長了,愛不愛的問題消失了,新的問題就出現了。
不過新的問題,似乎很形而上,他不曉得症結所在。在他的意識裏,喜歡就要得到,相愛的人就要在一起,如同吃喝拉撒一樣,是絕對正常正當的事情。然而思珞的話,讓他難過也讓他猶疑,是他太不了解女人,還是他情商太低。
他們之間如此小的小問題因為一個巧合,怎麼就變成非分手不可的理由了,他回到上海見到蔡緒月之後,就有點明白了。
他是特意去找的蔡緒月,很巧,蔡緒月在的地方,照片裏跟思珞在一起的“男人”也在,確切地說,是女人。
無論是不是蔡緒月故意安排的,他都對那位像男人的女人沒有興趣,因為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誤會過什麼。可是對於蔡緒月做的這一切,他需要理由。
他坐在蔡緒月和那個短發女人旁邊,看得出來,她們在等他。也許她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讓他進拘留所似乎不是她們的本意,她們隻想看他和思珞的笑話,製造誤會讓他們鬧矛盾,至於目的是什麼,他坐下來就直接問道:“蔡小姐可還滿意。”
蔡緒月收起了以往玩世不恭的樣子,平靜地說:“我喜歡當分手大師,並不覺得有什麼錯。”
“你什麼都不為?!”
“為了檢驗世間男女到底是不是真愛。”
“還世間男女?!”謝擇希輕蔑一笑,“嗬!你隻不過是專耍熟人罷了。”
“我耍你了麼?”蔡緒月盯著謝擇希,“我承認我覺得你們不合適,我想用我的方法讓你們早點看清事實。可沒想到我的小遊戲才剛剛開始,你就出了意外。你的事情我不覺得我有責任,我給你看的照片是真的,對你說的也不是謊話,怎樣理解是你個人的問題。我說的做的往嚴重了想,大概是出軌和墮胎吧,難道你把女人身上最大的汙點都給了你最愛的女朋友了嗎?你信任她麼,她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麼樣的,隻有你自己清楚。”
蔡緒月的話,徹底熄滅了謝擇希心底裏的那點火氣,這一切,就是他沒有信任思珞造成的,無關乎其他巧合,都是因為他,全都怪他。
“我沒想到她竟然跟你們公司解約了,竟然為了你的事情愧疚到斷送自己的職業…這種既脆弱又強硬的花朵你傷不起,如果你不能保證忠誠,那還是就此放了她吧。”
“嗬,蔡緒月,我會請你喝喜酒的。”謝擇希靜默許久,撂下這句話後就離開了。
他出拘留所之後就忙著找思路,還沒來得及回家跟父母交代“犯罪經過”。從香港回來見完蔡緒月,他才回了家裏。
他酒駕被抓的事,雖然沒有像娛樂明星那樣鬧得人盡皆知,但父母對他有多失望他是明白的。
一家三口麵對麵坐在客廳內,即便父母親問詢的感覺像審犯人一樣,他也沒有絲毫的不樂意,全都溫順地回答了。
因為思珞已經與公司解了約,父母親想知道什麼,謝擇希明白,所以關於整件事情的起因和經過他都如實交代了,他不想父母對思珞有絲毫的誤解,這個意外事故怎麼說也不是思珞的錯。謝宇琛和齊心蔚聽完他的陳述,麵麵相覷,謝擇希無心了解他們的心思,三個人麵對麵靜默了許久,齊心蔚才開口問道:“結果呢?你出來以後也忙活了兩天了,你女朋友呢?”
“沒結果,暫時被蔡緒月給攪黃了。”
“你也夠倒黴的。”齊心蔚撇撇嘴,“這要怪也隻能怪你自己,開車途中喝酒,你就那麼渴麼!你以後幾年都不能開車了吧。不過也好,能省不少錢呢~”
謝擇希訕訕地,看了眼謝宇琛,謝宇琛自覺發言道:“蔡緒月還挺有意思的,她就是想設局考驗你們兩個…那如果不出你這檔子事兒,你們能經過考驗麼?”
“蔡緒月簡直就是現實中的分手大師,改天把她介紹給我的朋友,試試她的準兒媳婦。”齊心蔚在一旁插了一句嘴,惹得謝擇希不滿。
“媽你還嫌我被她耍得不夠慘是不是,我不修理她已經算便宜她了。”
“你還不滿,要是你不相信她的話,也不至於如此吧!結婚和戀愛不一樣,聽說過吧,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你現在有成熟到可以經營婚姻的地步麼?你覺得…”
“不要假設,於我而言的事實就是,沒有愛情就沒有婚姻。蔡緒月的腦袋裏裝的是既傳統又幼稚的小女孩思想,她覺得我們不合適,我若是跟一個企業老總的女兒交往你們就都覺得合適了對吧,門不當戶不對的感情會被懷疑真假,門當戶對就算沒有感情你們也能拍手叫好…爸媽,我並不否定門當戶對,可是我也沒必要遵照,婚姻不是理科公式,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的心意我自己明白,旁人無法檢驗。”
謝擇希一下子說了這麼多,齊心蔚有些急了,忙解釋道:“我又沒說不讓你們在一起,我隻想告訴你成熟一點,你要是準備好了,那你們就結婚吧,她也不小了。”
謝擇希聞言抬了抬眉毛,又看了眼謝宇琛,見父親麵色溫和,眼裏含笑,他站起身頓了一頓道:“那…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我隨時可能結婚。”
謝擇希想念思珞,在自己的公寓裏呆著,總覺著她的氣息不夠,他索性就搬到了思珞家裏,睹物思人。每天上下班都有司機接送,至於怎樣跟思珞和好,他一直努力想著借口。好在沒多久,機會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