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流花 3.3(1 / 1)

上了初二,唐雨棠終於如願地跟蘇晉分到了一個班級,這之後的日子,就都是她對蘇晉大大咧咧糾纏不休,卻快樂無比的日子了,雖然唐雨棠本人會死命支撐是她“與”他的糾纏而不是她“對”他糾纏的觀點。但唐雨棠這種一意孤行還構不成自戀的說法,因為他們身邊的每一位同學,都已經把蘇晉與唐雨棠看作一個整體了,就像柯城和沈婧姝那對一樣,所有人都不需要去想這是為什麼,隻是已經如此習慣了他們在一起的情景。

到了初三,唐雨棠才開始認真地為蘇晉著想,她突然非常想知道,自己無時無刻地周旋在他身邊,對此蘇晉到底抱有什麼樣的看法。可是她又偏偏沒有膽量向他求證答案,她也不能去怨蘇晉整日一張撲克臉的表情,害她看不懂他的喜怒哀樂,隻恨自己靈光太低,一點也參不透那顆堅硬的心。到了初中時段的最後一個月,唐雨棠發現蘇晉愈加深沉不語起來,有時還有些煩躁不安,課後他會避開她經常自己一個人呆在樓梯的拐角處,修長的雙腿令他隻需稍稍抬起腳跟便可輕鬆坐到窗台上,然後他就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著外麵,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唐雨棠這個時候正站在他背後的樓梯上層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雖然也看不到他看著窗外的眼神,但是那背影已足夠叫她心疼。可是唐雨棠始終沒有問過蘇晉是怎麼了,她以為即便問了,他也會像以前那樣吧,給的隻會是一抹安靜的微笑。

直到現在,唐雨棠也以為蘇晉是不需要詢問的,以為自己是了解他的,了解他討厭解釋自己的難過,所以每次唐雨棠隻能去猜測。而最後那一次,她大膽地猜測他是為了畢業萌生了離愁別緒,所以那一次她真是把蘇晉想得太深奧也太膚淺了,然而悔疚,又總是在後知後覺時。

那天放學,他們走了一條從沒走過的街道。街道一側長著一排盛大的槐樹,枝葉間串串欲滴的白色花瓣紛落得滿地,景象既是極盛也是凋零,在槐樹下,無奈於糊口的農民擺了一列雜亂無章的地攤。街道的另一側是麵森冷的紅磚牆,牆內是一座住宅區,矮小的樓房看起來簡舊卻給人可親的感覺。兩人走在街道中間,旁觀者看他們的眼神都像在鄙夷一對不好好學習隻會早戀的壞孩子,以前走在一塊兒的時候還沒有引起過這樣的群眾反應,唐雨棠想這可能是源於走在她身邊的男孩已經不再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了。現在蘇晉跟她講話需要微微低下頭,凸起的喉結像跋涉於沙漠的駱駝的駝峰,他走路的時候喜歡像大人那樣把手插在褲兜裏,挽起衣袖露出的胳臂結實有力,玩鬧起來能把柯城整個人橫空抱起。當然,唐雨棠也不可能再是那個丫頭片子了,隻不過她單單忽略了自己身上發生的那些同樣不可思議的變化罷了。總之,青春毫無預兆地駕臨,使該變的都變了,沒變的也因為變的而共同變了,或許很多人的一輩子就在這個悠長如夏日的時刻被悄悄注定,但是,它依然毫無預兆。

“你說我們高中還會在一個學校嗎?”唐雨棠其實是想借這個機會告訴蘇晉,她父親已經跟她保證會讓她念最好的學校了,也就是蘇晉一定會考上的那所高級中學。

聽到唐雨棠的問題,蘇晉長長地看了她一眼。他深知,愛情他還並不懂,他也懷疑自己小小年紀能否有資格用“痛苦”兩個字來形容這幾秒鍾他看著她的心情,可是他深信這幾秒鍾的自己的確在疼痛著。“你的理想是什麼?”

等了半天隻聽得他磁啞的聲音略有些蒼白無力,而他的思維又總是這般跳躍,唐雨棠已司空見慣。可關於“理想”的問題拋來得未免有點太過突然,唐雨棠還從沒有認真地思索過這個問題,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蘇晉,總不能說她想做他未來的老婆吧。“你呢?”

“我……想要流浪。”

街道的盡頭連接一條馬路,他們沒有繼續前行,她跟隨他在距盡頭不遠處的地方左轉上了一道台階,森冷的紅磚牆也在這裏筆直地拐了個彎。上了台階後,麵前的小徑大概是通向剛剛看到的那片住宅區的,他們隻管漫無目的地走著。

“流浪?”流浪是做什麼的?一個在街頭撿垃圾為生的潦倒的流浪漢,還是到處走走玩玩?唐雨棠不了解蘇晉口中的“流浪”是個怎樣的概念,對於這個奇怪的理想她感到懵懵懂懂。“你要去哪流浪?”

“哪都可以,天涯海角。”蘇晉的話又瀟灑又帥氣,又不像在開玩笑。

他們走到了小徑的盡頭,剛要左轉卻發現在拐角的牆根處一對穿著高中校服的男女正大大方方地親熱著,然後兩個小朋友竟不約而同地轉過了身,接著原路返回了。當再次走到那道台階時,唐雨棠突然停了下來,一把抓住了蘇晉的胳膊,蘇晉不知其意地轉頭看向她。

“帶我一起去吧,天涯海角。”

愛的顏色越是浪漫越不真實,可有些人期待這樣的愛卻恰是因為它的不真實。雖然那時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期待的愛是什麼樣子,是不是這樣的不真實,雖然他們的對話聽起來有多天真就有多幼稚,就連蘇晉自己當時都已這麼覺得,但是,不管怎樣,他仍然一麵點頭一麵認真地答應了唐雨棠,他也沒有去想這到底算是個承諾,還是句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