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北邙舊地,醉酒胭脂(一)(1 / 1)

江湖,一蓑煙雨後的兩盞杯酒,把三分俠氣灌入豪腸,仗劍跨刀,信馬由韁,看雁北夕陽燃盡姽嫿山河,把蹉跎舊事折了半生白發,到頭來,紅顏一世憔悴堪折,英雄寥落浮生若夢……

然而哪家兒郎抵得了江湖的誘惑,哪家娘子少的了江湖的顒望?美酒醉酲,紅裙漾漾,木劍騎驢,箕踞嘯歌。這一方山色,才是真的妖冶若畫。

此時天方入秋,木葉蕭索,零星飄落幾點枯枝殘葉的長林中,有瘦馬一匹,沿著北邙郡低矮破舊的邙河走道緩緩而行。

瘦馬上沒有駝人,隻不過一個簡單的行囊,旁側叮鈴哐當響個不停的水袋看樣子也不過剩了半壺左右。

牽馬而行的是一個女子,玄色武服,木紋釵釧,腳下一雙皂麵白底的長靴,腰間掛刀,八尺餘長,用鹿皮刀鞘裹著,也瞧不出什麼模樣。

許是覺得走著有些累了,那女子牽著瘦馬來到河床,也不拴著馬韁,徑直一人往河畔看似枯死的古木盤根下一趟,頭枕樹根,咬著順手扯來的葦草,就那樣癡癡地望著飲馬長河逶迤遠去。

入秋的邙河已快幹竭,淺淺水流穿梭河道,漂浮著落下的枯葉,日子一久,枯葉變成河泥,來年也許會肥了逆溯而來的刀魚。

丹鳳眼桃花顏,纖長修腿,若素腰肢,凝脂如玉,美眸如盼,不施粉黛而巧麗天成,胸前波瀾不掩,一點薄唇絳紅。

當真是個美人兒。

薑漓拔下頭上的簪子,看紋路用的是齊國常見的漓花木。漓花一曲歌聲盡,半道霜紅為誰妍?

齊國的漓花,開得最是淒美。短暫紅豔如胭脂一般,隨即而來的素白容妝,就與漫天風雪一道,染了這天地蒼茫最後一片哀疊。若是用秋霜落下後的半死漓木製一方瑤琴,那蕭咽之音,最是悲人。

因而人說漓花的雪、落木的音,都是齊國忘不了的聲色。

這裏是北邙郡,而今齊國北地的邊塞之城,瘦馬跨刀,款款而行至此的薑漓,是行走齊國江湖的刀客,從臨都而來的刀客。

薑漓離開臨都時,魏子高,也就是薑漓的師傅,是這樣對她說的,“取一抔牟野的土,一勺湘河的水,一片君山的葉,一塊禹州的鐵,便當是走了這一趟齊國江湖。”

牟野荒丘,便是在北邙郡中。

把簪子插在發髻上,涼風微拂,青絲繚亂,薑漓牽過她的瘦馬,繼續上路。

她從不騎馬,不單是因為這匹瘦馬不堪重負,更是因魏子高說,騎馬的江湖不是江湖,你腳下的江湖,才是江湖。

因而從臨都到北邙這三千裏地,盡是薑漓雙腳走來。

北邙郡城外,土陌縱橫,酒旗招搖,往來齊趙兩國的商客源源不絕。雖說齊帝薑顯下了禁商令,齊趙兩國不為通好已經整整九年,但利益之下,便是血雨腥風,又有何懼?

若是沒有九年前那場大敗,而今的北邙郡,怕又是另一番景象吧?

青石城磚,昆玉雕字,北邙郡城城牆上,齊章帝薑野親書的北邙二字早已被刀斧斫痕砍去了大半榮光,雖說後來工匠又給補上了,但零零碎碎,再難見齊國榮盛一時的景象。

被薑漓喚作絳牛的瘦馬停了腳步,薑漓站在酒肆前,朝著店家招呼了一聲,“小二,北邙大曲一壺,來碟醬菜佐酒。”說著解下腰間長刀,往身旁桌上輕輕一放,翻開蓋在桌上的大碗兒,倒了壺碎茶潤潤嗓子。

“好嘞,北邙大曲一壺,醬菜一碟。”那小二吆喝一聲,木案上一拾掇,便端著托盤遞來了薑漓的酒菜。

北邙大曲,五穀雜糧釀成的糟酒,卻是齊趙兩地都喜的烈酒,辣味入口,攪動胃腸,一飲一吐,便嚐盡了這半座江山的味道。就是西秦南楚的商客,到了北邙郡,也得嚐一嚐這北邙大曲的滋味,才不枉走這一遭八千裏的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