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阿慶她們還沒回來,我很慶幸沒有讓她們看到我紅腫的眼睛。我洗了個熱水澡,將自己蒙在被子裏。可是我根本沒辦法入睡,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就像放電影似的,支離破碎的往事一幕幕閃現,我又開始哭,斷斷續續,哭著慢慢睡去。也許是太疲憊了,阿慶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早上起來,阿慶瞅著我的眼睛直搖頭,“昨晚睡覺老聽到你在哭,叫你也沒反應,你是在做夢嗎?考兒,我是真的擔心你,你別怪我多嘴……”阿慶歎口氣,開始喋喋不休,“我知道你的心裏一直有人,可你看看這兩年,你過的是什麼日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為這個男人,但我提醒你,能放下的就放下,不要把自己整得太苦了。你還年輕,又這麼漂亮,有什麼坎過不去的呢?”

我一句話也沒說就進了浴室,關上門的刹那又開始淚流不止。

長久以來,我似乎習慣了等待,即使在夢裏亦不斷地上演著與他的不期而遇。其實等待本身就是一種荒謬的錯誤,那些我期待的幸福並不會因為等待就會到來,反而會隨著時光的流逝愈來愈模糊。事實上,感情的世界裏從來就沒有公平可言,我努力地遺忘他不過是表明我的心底隻有他,而他的心底壓根就沒有我存在的角落,所以他在見到我時可以那麼淡定自如,就仿佛我隻是個路人甲。於是我不得不相信,男女間的角逐誰在乎得越多,誰就輸得越慘,兩年前我退出時其實就已經慘敗,我不僅失去他,也失去了自我。我一敗塗地。

既然如此,我何苦在這裏流淚,再多的眼淚也沒辦法讓時光倒流。如果時光倒流,我一定不會在漫長的思念中等待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失魂落魄沒有主張。這麼一想,我終於平靜下來,對著鏡子用盡疼痛的力氣微笑,“沒什麼,輸了就輸了,願賭服輸,不是嗎?”

疼痛終會消散,而生活總要繼續。

我迅速洗了把臉,整理了下頭發,又往臉上撲了點兒粉,這才打開浴室的門走了出去。阿慶已經收拾妥當,等著我下樓用早餐,她真是很細心,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一副墨鏡遞給我,“喏,戴上,你這樣子還怎麼見得了人。”

我默不作聲地戴上墨鏡,“謝謝。”

“謝啥啊,我也是過來人,沒什麼大不了的,咬咬牙就過去了。”說著幫我拎起包,“走吧,馮客他們都在樓下等著呢。”

下了樓,馮客和其他同事正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他朝我跟阿慶招手,“過來過來,在這兒開個幾分鍾的短會。”

阿慶嚷嚷:“有沒有搞錯,哪有在酒店大堂開會的?”

“節約時間節約時間。”馮客是那種越熬夜越精神的主,我們一幹人熬得像鬼,就他一人精神矍鑠,小眼睛賊亮賊亮的,他一下就盯住了我,“喲,考兒,今天真有範兒啊,連墨鏡都戴上了。”

“酷吧?”

“酷!”錄音即將殺青,馮客的心情看上去不錯,笑嘻嘻地打量我們一幹女同事,“怎麼樣,女士們,昨兒逛街收獲大吧?有豔遇不?”

“豔你個頭,就一個下午,哪兒夠啊。”阿慶抱怨。

短會也就是交代下這兩天的日程安排和要注意的事項,幾句話的事情,因為不斷有人打岔,馮客說了上句忘下句,急得抓耳撓腮,正好我的手機響了,我到一邊接電話,是母親打來的,問我月底回不回去,老爸的生日……

“媽,我現在在上海,爸生日我肯定會過去,我這邊的工作還有兩天就結束了。”我就怕老媽跟我在電話裏嘮嗑,她要一嘮上嗑沒個把小時不會掛電話,我在外地,手機漫遊費很貴的。我三兩句打發了老太太,一轉身,嚇一跳,剛剛還被我在心裏鞭撻的某男從天而降似的杵在我的旁邊,對我露齒一笑,“真巧啊。”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我一點兒也沒發現。

“你……”

“我在這邊見個朋友,剛好看到你在這兒。”他的神色再自然不過,好像一切真的是巧合。我當然不信他的鬼話,我隻是納悶他怎麼這麼快就知道我住的地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到了上海就是他的地盤,他想知道的事情總會有辦法知道的。我於是也幹笑兩聲,“是啊,太巧了,耿先生一個人來的?”

“你戴墨鏡的樣子有點怪。”他根本不接我的話,閑閑地打量我,東拉西扯,“這墨鏡不適合你,改天我送你副好的。”

“抱歉,我很忙,馬上要去工作了。”我保持鎮定,說著就朝馮客他們走過去。他扯了下我,朝我伸出手,“把你手機借我用下。”

我狐疑地看著他。

他聳聳肩,“我的好像沒帶。”

如果我不給,似乎顯得小氣了,隻得遲疑著將手機遞給他。他拿了我的手機不慌不忙地撥了個號碼,結果忽然從他身上傳來熟悉的童謠,“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我正詫異著,他卻不慌不忙地從外套口袋裏掏出某品牌最新款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