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耿墨池回病房後,我叫了祁樹禮的司機,載著我直奔帕克市場。市場裏人頭攢動,門口那家店鋪的小夥還在快活地給遊客表演著名的飛魚秀,我卻無暇欣賞,擠進人群,還是找到老店家Mike,要他給我挑了最大最新鮮的螃蟹。回到湖區的家做好後,拿個保溫飯盒裝著,我直奔醫院,這個時候剛好是中午。
他躺在病床上正在輸液。
看到我進去,很虛弱地衝我笑。
“你看,我弄好了,聞聞,很香的!”我高興地把熱氣騰騰的蒸螃蟹取出來,用勺子挖出蟹黃喂給他吃。
我問他:“好吃嗎?”
他點點頭,緩緩伸出了大拇指。
可是他隻吃了一隻螃蟹就吃不下了,但精神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午在戶外透了氣的緣故,他的臉上煥發出奇異的光彩,微笑的眼睛閃爍如星辰,他要我幫他墊高枕頭,半坐在了床頭。然後,他朝我伸出雙臂,“來,抱一抱……”
“別……別害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他抱著我,竟然還讓我別害怕。我在他懷裏放聲大哭起來,哭的時候,我還覺得奇怪,他的心跳如此清晰,一點也不像是生命垂危……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其實這就是人們常講的“回光返照”。
傍晚他就再度陷入昏迷,被送進了搶救室,真的是回光返照!
四十八小時。Smith大夫說他撐不過四十八小時!
祁樹禮當機立斷,將婚禮提前一天舉行。他不讓我在醫院守,要米蘭強行把我拖回了湖區的家,第二天天還沒亮,徹夜未眠的我就吵著要去醫院,米蘭說:“穿上婚紗吧,化好妝,Frank的車馬上就過來。”
“我要去醫院!我要去醫院!”我光著腳在地上跳,帶著哭腔喊。
“沒說不去醫院啊,”米蘭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婚紗,遞到我手上,“Frank是說要先接你去醫院的,律師在那裏等著給你和墨池公證,然後Frank代替墨池陪你去酒店,司儀和賓客都在那裏等著你們……”
我一直在流淚。
米蘭給我的臉上撲了一層又一層的粉,還是遮不住淚痕,“你哭什麼啊,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該高興才是。”說這話時她正給我打胭脂。
“他真的等不到那顆心髒了嗎?真的等不到了嗎?”
去醫院的路上,我反複念叨的就是這句話,米蘭拿著粉盒一路給我補妝補到醫院,她說:“生死有命,你們轟轟烈烈地愛了這一場,應該沒有遺憾了,考兒,很多時候人都要麵對他不願麵對的事情……”
祁樹禮在醫院門口接我們。
一夜之間,他老了十歲都不止。我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這樣衰弱,從來沒有過的衰弱。明天他也要做手術的,卻在醫院守到天明。我主動朝他伸出了手,兩手一握,他手心的溫暖傳達到我的手心,讓我莫名地感到慰藉和安詳。
“律師已經在等著了。”他笑著說。
我手執花球,拖著長長的婚紗裙走向耿墨池的病房,一路吸引了無數好奇和祝福的目光,醫生,護士,病人,隻要遇見的都衝我展露微笑。
奇跡!耿墨池居然是醒著的。
Smith大夫說,早上他就醒了,沒有給他打針,他自己就醒了。但已經說不出話,隻能半睜著眼睛,無力地看著我,目光從未那麼黯淡過,仿佛生命之燈在慢慢地熄滅。在見到我的一刹那,他的嘴角露出笑意,眼角卻滲出了淚滴。
我俯身吻去他的淚,握住他的手貼著自己冰冷的臉頰,湊到他耳根輕聲說:“你什麼也不用說,我會聽你的話,好好地活……還有,我想告訴你,無論過去經曆了多少苦難,我從不後悔認識你,從不後悔……”
耿墨池半睜著的眼睛閃爍了幾下,更多的眼淚順著眼角淌了下來,他嚅動著嘴唇,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表情非常痛苦。
“別說,你什麼都別說了,我都明白……”我將自己的臉貼著他,讓自己的淚水跟他的淚水混合著一起淌下。
他的嘴角露出了永恒的笑意,表情也漸漸平靜。
律師拿出結婚文書給我們。祁樹禮是理所當然的證婚人,耿墨池一直對他微笑,無限感激,那麼的釋然,他抖抖索索地指著枕頭下,站在旁邊的米蘭幫著從裏麵拿出一個首飾盒。他示意祁樹禮過去,把首飾盒遞到他手裏。祁樹禮打開,竟是兩枚結婚鑽戒。想必他已經知道自己無法去酒店參加婚禮,所以才要昔日的情敵代為行禮。
“你給他戴上。”祁樹禮把新郎的戒指遞給我,又說,“到了婚禮上,我再幫他給你戴上新娘的戒指。”
我“嗯”了聲,給耿墨池戴上戒指,緊緊地攥著他的手,“等我回來,一定要等我回來,無論你要去哪裏,請讓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