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齊思偉的電話,楊衝鋒之後又接了類似的兩三個電話,每次都用同樣的接口推脫。回到家裏,張馨一見他就說“衝鋒哥哥,怎麼一直在打電話?我撥了幾次你都在通話中,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小張馨過兩天就要到市裏去了,我敢不會來陪你看碟片?阿姨呢。”安貞從廚房裏走出來,係著圍裙,把要束得很緊,卻把凶也束得異常醒目。“阿姨,又讓你辛苦了。”安貞便要張馨和楊衝鋒去吃飯,陳玲琳還沒有到,也不知她過不過來。楊衝鋒邊吃飯邊把回來路上的事說給安貞聽,要安貞幫出主意。
安貞對處理這些事,比楊衝鋒老辣多了,說“衝鋒,這些事不論你怎麼做,都會得罪人。這時不要忙做什麼結論,也不要答應誰,說讓吃飯都可以去。你先做一個精簡的計劃,讓大家討論,這樣他們心裏有數,同時,你把最後的決定拖得越久,就越不會得罪人。等其他科室都精簡了,廠裏催了兩三回後,他們想鬧也不會衝著你了。”
“謝謝阿姨,要不然真不知道怎麼處理好。”楊衝鋒嘿嘿地笑。“衝鋒,今天你就處理得很好,說一開始不都這樣?”安貞說。
下午回到會議室去開會,楊衝鋒就去得稍微遲一些,也就比領導先一腳進會議室裏,而且顯得趕得很急的樣子。其他科室的人都到了,銷售科也一個不少,齊思偉見楊衝鋒很急地走進來,便站起來說“科長,這裏有位置坐。”楊衝鋒很快的掃了一眼,見其他科室的科長也都混雜在科員裏坐,便到齊思偉身邊的空位上坐了。齊思偉也算有心計,先就占一張空位留著。
很快領導們就到了,這次是吳德慵最先走在前麵,副書記副廠長都跟在屁股後,一串兒走進煙廠的會議室。會議室很大,但把柳芸煙廠所有股室成員聚集到一起,還是很擠。亂哄哄吵鬧鬧的會場隨著領導的到來,一下子安靜下來,這時,大家都明白真要實行精簡的話,下次集中開會就會隻剩三分之一的人坐進這裏,自己都不想成為被精簡的一個,這時候要是亂說話領導就能找到一個很好的借口。借口就算蹩腳,自己又能如何?會議室裏也有些人心裏篤定,一些人士縣領導的至親,當然沒有被精簡分流的擔心,另少數人在前三個月裏,已經在外麵混出些模樣,這時反而要申請創業資金,擴大自己的經營。
齊思偉是那種處在兩可之間的人群體裏,叔叔齊庭是政協副主席,可在縣裏說話的聲音小,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比的過銷售科裏其他的人。能進銷售科,特別是這一兩年能進行思考的人,都是後背得力的人,最後的抗衡也是看後背在縣裏的聲音和影響。直屬上司科長也有一定的話語權,科長順水做人情點名要人,自然也能留下來。齊思偉覺得自己和楊衝鋒之間的關係一般,三個月前,自己哪會將楊衝鋒看進視野裏?雖說都在銷售科,科裏也常搞聚會,但檔次不同玩的時候圈子也就不同。
楊衝鋒升任副科長後,這些有背景的人也不會將他放在心上,何況,廠裏很快進走入低穀而停工了。現在卻不同,楊衝鋒的話就會覺得他們的去留,這些人不會沒有崗位,隻不過在柳澤縣裏又有哪裏的崗位像煙廠銷售科這樣輕鬆而又實惠?更不要說,去和留還設計到背後領導的臉麵威信。齊思偉也不知道這時是不是還有補救的機會。
楊衝鋒覺得要是自己有自主創業的機會的話,也寧願領些創業資金,這樣就幹淨些。可知道不能說這事,上午廠副書記才告訴自己縣裏已經把她的正科級批複下來,算是在縣裏都是特事特辦了,要不是不會那麼快的,要自己好好做好銷售科的工作。具體業務有下麵的人做,但原則問題、組織問題和人員管理都是楊衝鋒要把關的工作,還說組織對楊衝鋒的考驗也是一次很好的鍛煉。有這些話做前提,楊衝鋒就得把銷售科的工作做好。
吳德慵和廠裏主要領導坐下後,對柳芸煙廠麵對的困境進行了全麵分析,對走入這困境的主要因素就放在人員過多,超過了煙廠的承受力,才導致今天的局麵。楊衝鋒心裏想,就算多了一半人,可目前柳芸煙廠據說已經虧欠銀行貸款、縣煙草分公司和柳澤縣煙農共計三四個億,這四五百人在一兩年裏能領走這麼多的錢?就算不銷售部門沒有追回的貨款全部歸攏入賬,那也還欠一兩個億。柳芸煙廠每年實際的利稅是多少?楊衝鋒不知道,但絕對不會是上報的過億元的數目。
接下來就是吳德慵強調各科室的精簡問題,套用國內流行的用語,叫分流。國內是沒有“下崗”這個詞的,更沒有失業的,都叫“分流”。在這邊不適應了,把人才人力像水渠裏的水流一樣,讓他們流向需要的地方,做到人盡其才嘛。“分流”一說讓人內心好接受多了,表麵自己不是被原崗位舍棄,而是有更好的更適合自己的崗位等待著自己。這種選擇絕大多數都無奈,就業的機會本來就少,現在在柳澤縣裏幾乎就沒有其他崗位了。
分流就等同於失業。
會議室裏人人都明白這些事,這時才知道狼真正來臨。看著平時天天麵對的同事,就想著是不是我會被他們給擠下來?之後暗自算一算,看是不是能論到自己,自己還有多少機會搶到一到崗位?會議的精神大家都理解了,雖然領導們在上麵說得很動聽,可科室裏的人對這些話的內涵理解更透,沒有人再去聽了。
楊衝鋒好不容易才聽到副書記布置下來的任務,那就是要在三天之內,把分流的名單交到廠部。到時,哪個科室沒有完成這工作,那個科室的科長就先分流。還沒有宣布散會,自己衡量沒有可能留下來的人已經先站了起來,對真正的失業,他們已經不再顧及,同時也會到另外的地方聚集,商討應對的辦法。說分流就分流?哪有這樣的政策。不少人心裏都這樣想。
回到銷售科,今天到來的人比平時都要齊。楊衝鋒可說是第一次在銷售科的人麵前亮相,這次亮相卻是最為難過的,要把三分之二的人分流走,說是那三分之二的一員?
銷售科科室成員有兩部分,外派業務員和內勤人員。目前要分流的主要就是指處理的十幾個內勤人員,外派人員的分流有待下一步再調整。
中午安貞阿姨已經把工作的知道思想說得很明白了,下午分科室的討論會要做什麼,楊衝鋒也先想好。等人都齊了,聲音也停下來,楊衝鋒才說,“各位同事,從上午到現在一直開會,大家肯定都開煩了。我也一樣,可是,廠部布置下來了任務,而且一定要在三天內有結果。要不就把我這科長先分流了。要是分流我能讓大家留下來,我是情願來做這事的,可大家仍然要被按指標給分流走。等柳芸煙廠效益好了,我們還有回來的機會,這些話說多了也是白說。總之一句話,今天大家就討論好,我們科室應該怎麼樣來做這個事,把條條框框先定下來。”
楊衝鋒的話很羅嗦,可沒有人挑剔,都埋著頭想該怎麼辦要怎麼樣來運用關係,才有把握自己留下來。楊衝鋒的話落下來,銷售科辦公室裏就靜得隻聽到呼吸聲和偶爾的擦汗聲。柳澤縣還是第一次提到工人和科室人員要分流,其他集體性質的廠家,早就停工幾年來,也沒有說到分流,都是在領著基本生活費,據說到退休年齡後,還能領到退休金。
“說實話,領導這時讓我來接銷售科科長,我很感謝領導對我的信任,但也很無奈啊。我對科裏的業務、在科裏的資曆,和在坐的不少同事比都有一大截差距,所以今天要向各位求救,把人員分流的執行方案定下來,廠裏要我們什麼時候完成任務,我們都能及時完成。我說的及時,是指廠裏規定的時間裏最後最後那五分鍾。”說到這裏,沉靜的人群裏終於有了一點聲音,那是對楊衝鋒這樣做的一種理解和感激。
又安靜下來了,沒有人提出任何一點關於分流的執行方案細則的建議。你要是說一條,比如會對你自己有利,別人一定會說出兩條對你不利的,你就會成了攻擊的目標。每個人這時都想隱藏下來,不要人其他人把目標對準自己,才會拖延到最後笑到最後。
一支煙燃起了,隨即每個人都找到了事做:抽煙。抽煙既緩解自身的壓力又能打發無聊的時間,還能讓比爾看著自己是在思考。當然,對於那些對抽煙有依賴的人說來,抽煙確實能清醒些,思路明晰些。十幾支煙瘴銷售科辦公室裏嫋嫋冒著青煙,楊衝鋒自己也不例外。
每個人都抽了幾支,口幹舌苦,卻沒有人動。楊衝鋒看著所以的人,說“大家都很謙虛,那麼下麵我們是不是點名發言?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這樣我也好有個總結的依據,分流後大家見麵也才還是朋友嘛。”楊衝鋒一說,抽煙的人都低起頭,就怕讓楊衝鋒看著了自己要他第一個發言。“真要點名啊?”
“科長,我看就用抽簽,抽著誰是誰。誰運氣好留下來,這是最公平也怨不得誰了。”一個人定自己一定會被分流的人說。他是花錢弄來的這崗位,現在分流,關係也就斷了。不少人都笑起來,太壓抑了,更多的人都借此舒緩一口氣,另幾個和那人類同的也都讚成。楊衝鋒就喜歡這樣鬧,鬧了後就可以把時間往後推,等其他科室先動手,到最後時期就算公布出名單也可推給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