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局裏的舊事(1 / 3)

建設局是新修建的辦公大樓,樓房不算大,卻當正街。修成後,一到三樓就弄成商業門麵,一連四間。四五兩層是建設局的辦公室。

建設局內設辦公室、財務室、人事股、規劃局、路燈所、燃氣辦、工程股、計生辦。戰線轄房產局、環衛所、自來水公司、綠化站、建管站(建築工程招投標辦公室)、建築工程質量安全監督管理站、液化氣公司、建築工程管理及一建、二建兩個施工企業共12個單位。

到如今局內各辦公室和下轄的單位和企業之間,利益衝突比較大,有的收益非常好,但有的卻很差。像施工企業裏的一建和二建,原來在六七十年代時起,直到八十年代中期,他們是柳澤縣城裏的主要施工單位,大凡重要的工程,都由他們承建。那是,建設局叫建委,利益都要掛靠在這兩個施工單位上。

到九十年代初的近十年裏,隨著經濟和社會的發展,柳澤縣城裏的建設跨步很大,但建設局下的一建、二建卻和其他集體製的單位一樣,走向了沒落。建設局裏其他不少同氣連枝的單位,都翻轉身來成為縣裏熱門的行業,卻沒有能夠挽救起這兩個施工隊。

到幾年前,一建二建已經完全癱瘓,隻留下一個名稱。原來幾百人的大單位,職工們也都散開了。一些退了休,另一些三五人拉起新的隊伍接一些小工程,而更多的人卻隻能四處為人打短工,賣苦力賺點生活費用。

前一些年,一建、二建裏的職工還到建設局裏,希望局裏能給他們一條路來。但一建、二建原先就屬於企業,和局裏是完全不同的類別。局裏很容易就找到政策條款,將職工們打發走,現在也沒有人再來煩局裏的領導。兩個施工隊雖然名存實亡中,但卻依舊歸責建設局的名下。縣裏說起建設局,卻也會提到這兩個爛尾巴。

建設局裏的領導機構設置,局長一人:廖文忠;書記一人:楊四清;副局長四人;紀檢書記:譚貴海;工會主席:樊平舒,辦公室主任吳季平。

楊衝鋒從建設局門麵旁的大門走進去,看著建設局機構設置的領導崗位宣傳欄,心裏就在想著,像建設局這樣的熱門而有實權的單位,這些大小領導又分別代表什麼人都利益訴求?就像鋼業公司一個還不知道未來命運時,安排的人都是那樣,建設局這樣的單位就不用說了。

從大鐵門進去,是一個籃球場,周邊都修了台階。另一邊則是宣傳欄,和一些榕樹。楊衝鋒站在榕樹的樹蔭下,看著宣傳欄裏四五樓辦公室的分布圖,見廖文忠的辦公室單獨在一邊。到五樓後,先經過資料室,再過大小兩個會議室,局長室隔其他辦公室就很遠了。

似乎每個單位都是這種布局,是不是領導們都一樣的心思?

也不知道是為了顯示領導的尊貴,還是領導怕和其他人近了讓人都知道他的任何事。

到五樓,資料室裏有一個人坐在裏麵,一杯茶,一份報紙。聽到腳步聲到來本來都沒有抬眼看,可聽到腳步沒有停,卻抬頭偏著往外看,隻看到一個背影。想站起來到門口處看下明白,終於覺得這樣風險大,要被人看在眼裏再傳到局長耳裏就糟糕了。

楊衝鋒走過小辦公室,見門牌上有“局長室”,敲門,聽到裏麵有聲音。說了聲請進,推門見廖文忠端坐在寬大厚實的辦公桌後的老板轉椅上。

“廖老,您好您好。”楊衝鋒客氣地先招呼。想起那天在茶樓裏的交鋒,最後廖文忠說有什麼工作上的事可到局裏說,喝茶就不談工作了。這時來找他,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廖文忠站起來,邊走邊說,“楊組長大駕光臨,歡迎歡迎。”臉上雖然平淡,卻已經是難得的客氣和熱情了,要是建設局的其他人見了,對楊衝鋒就會另眼相看的,以為楊衝鋒是廖文忠的什麼抵實關係。

走到楊衝鋒身邊,和他握了握手,請楊衝鋒到沙發上坐。“請坐。”

“客氣了,廖老,叫我衝鋒聽著順耳。”

“縣裏經濟調控小組,今年將是我們縣的焦點啊,人人都翹首以盼,希望小組能做出些業績來,好將我們縣的經濟狀況得到改觀。作為小組裏的組長,怎麼聽著不順耳?”廖文忠說,兩人是由於語言交鋒後才認可對方的,這時廖文忠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擠兌楊衝鋒一下。

“慚愧。我不過是執行縣裏的工作意圖,哪有什麼能力?”

“那也不對,就算能將縣裏的意圖執行力,就是很強的能力。”廖文忠說,將楊衝鋒讓到沙發上,“衝鋒,我這裏可沒有八寶茶請你,其他的茶怎麼樣?”

“好,謝謝,我也跟廖老學學喝茶。”廖文忠在辦公室肯定準備有茶和衝茶的一整套東西。楊衝鋒說了後,見廖文忠去忙就站起來,一副真想學一學的樣子。

辦公室裏麵還有一間,廖文忠走進裏間去,楊衝鋒也跟著。裏間有一鋪臨時休息用的創,邊果然有一個小火爐,上麵放著一個土罐水壺。廖文忠見楊衝鋒跟著身邊,說,“水已經好了,很快的。”

說著取來茶葉,放到杯子裏,衝水,用網罩罩住,將茶水倒出來。再衝水進去。每一步廖文忠都做得一絲不苟,看著他這樣專注,楊衝鋒心裏不禁想,每天要花多少時間來做這事?幸好今天自己沒有什麼急事,要不然可有得等了。臉上卻一副很好奇的樣子。

等廖文忠弄完手續,楊衝鋒便去端一杯,說“廖老,得搶先嚐嚐,很香啊。”

“別慌,還要再等一等,茶裏的香才被泡出來。”說著兩人各端一杯到外間,坐到沙發上。楊衝鋒坐下後沒有耐心等,拿起茶杯打開蓋子先聞一聞,茶果真有淡淡的香,吸進鼻子裏還真有種清潤的感覺。

廖文忠看著楊衝鋒,保持著那種微笑,見他急著喝茶,也不點出來。楊衝鋒喝了一小口,水溫還高可他卻覺得受得住,那一口下來一杯茶就喝去三分之一。放下茶杯見廖文忠看著自己,楊衝鋒說“廖老,要學喝茶還有一個漫長的過程。”

“其實,年輕人裏你的定性算最好的了。”廖文忠說,臉上看不出這話的真假,平平靜靜的。“在辦公室裏,一年也沒有幾個人喝到我的茶。今天不會耽擱你的事吧?”

楊衝鋒自然聽出來了,廖文忠是說給楊衝鋒的麵子夠大的,建設局的局長,一年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找到辦公室來,但隻有幾個人能夠麵子讓廖文忠泡茶喝茶。楊衝鋒第一次來,而兩人又是第二次見麵,就得到這樣的殊榮,廖文忠沒有直接說出來,但卻用話點一點。

“謝謝廖老。”楊衝鋒說,說著將自己的手包拿過來,打開,廖文忠不知道楊衝鋒是要取煙抽,還是有什麼文件之類東西要給他看。要是楊衝鋒真拿出煙來抽,卻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了。

總算沒有讓廖文忠尷尬難做,楊衝鋒從手包裏取出一個盒子,包裝很精美,一片碧綠嫩葉作為圖案。廖文忠一見那盒子心裏就動了起來,卻聽楊衝鋒說“廖老,知道廖老喜歡茶,我卻不懂,更分不出茶的好壞。到朋友那裏討得一盒茶來,也不知道好不好,請廖老收下。”說著遞給廖文忠。

廖文忠見楊衝鋒將盒子遞來,想接住又有些猶豫,這盒茶最多有100克,可價值卻比他平時用的茶兩斤都要高。隻是聽人說過這種茶,這是第一次親眼到。這茶太貴重了,就貴重在平常沒有辦法弄到。

廖文忠看著楊衝鋒,見他臉上平淡,渾沒有當回事,覺得自己喝這麼多年的茶,當真那修養都不經事,見了好茶就激動起來。“廖老,這茶留在我那裏也是浪費,放到廖老這裏,有機會我也來品品這茶。就是要辛苦廖老了。”

“歡迎歡迎,找時間我們一起品品。”廖文忠接過茶盒說,臉上的笑容終於收斂不住,放了出來。楊衝鋒見了,隻能裝著沒有看見。廖文忠將茶盒拿著手裏,另一隻手掌盒子的圖案上撫莫了下,才再坐下。茶葉是楊衝鋒打電話讓李浩從三叔那裏托送過來的,名叫“黃山雲尖”,清明前的那小芽顛兒,據說是絕對貢品,市場上沒法找到,隻有老於茶道的人才聽說過。楊衝鋒在電話裏問李浩有沒有什麼好茶葉,李浩就點了三叔黃天驊那裏從京城帶回的兩盒茶。

楊衝鋒也不知道這茶是不是名實相吻合,也不知道三叔會心痛成什麼樣子,李浩打電話來說,要楊衝鋒今後別提著茶葉,兩人在電話裏笑一陣。對他們這樣年輕人說來,什麼茶葉都沒有一瓶礦泉水來得過癮。

放好茶盒,廖文忠忍不住端起茶杯喝一小口,鎮住心裏的激動。楊衝鋒見他喝一小口後,眼輕輕閉上,放勻呼吸。總算將臉上恢複了平靜,才看著楊衝鋒說,“衝鋒,禮太重了。”

“廖老,對於我說來也就是一種茶葉而已,不管什麼品牌都一樣,都品不出滋味的。”

“年輕就是優勢啊,好了。我們還是說工作吧,可不要因為我誤了工作。”廖文忠雖然古井不波動樣子,但話裏顯然隻要他能辦到的,都不再話下。

“廖老,工作和情趣也是相輔相成的,有情趣才會熱愛生活熱愛工作嘛。”等兩人笑過後,楊衝鋒才說,“廖老,有一段時間要麻煩您了。”接著就將吳德慵書記要將建設局名下的兩個集體製的施工單位,進行試點改革,已經將工作任務責成經濟小組來做先期的準備工作。

廖文忠聽著楊衝鋒說的話,很耐心。吳德慵的意圖楊衝鋒也拿不準,是針對柳芸煙廠廠址的處置,要用縣一建、二建來做姿態給市裏看,還是知道楊衝鋒和安順建築之間的關係,來試探楊衝鋒,又或真的想解決縣一建、二建職工們的困頓,並探索出一係列集體製廠社的解決方案?

雖然琢磨不出吳德慵的意圖,楊衝鋒也樂得來做這事,要是真的將一建二建並和到安順建築裏,對自己雖說有利,對縣裏和兩建築隊的職工來說,也是個機會。有利益當然要,隻要利益的來源是正當所得的,這是楊衝鋒的信念。

廖文忠等楊衝鋒說完後,又喝了一口茶,放下後才說“衝鋒,建設局裏是我說了算,我完全可以應承你,隻要是涉及建設局的部分一定會給予最大的方便。”

楊衝鋒聽廖文忠這樣說,心想果真如此,從頭頂話裏聽出,這一建二建遠不是表麵這樣簡單。卻聽廖文忠又說,“一建和二建雖然是建設局名下的施工隊,名屬上也是建設局的,但裏麵涉及到的方方麵麵,衝鋒,那個……那個,就不是我一句話說得清的了。要不,早就將這兩個施工隊的問題解決了,還用拖到今天?”

說著廖文忠看向楊衝鋒,怕他認為是自己做推搪,不肯配合他工作。楊衝鋒說“廖老,得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縣裏哪一個單位不都牽連到曆史問題?建設局也一樣才正常。”

“這是實話,書記有這決心,又有你們這樣年輕有朝氣的人來幹具體實事,兩三年內,柳澤縣也就可改觀了吧。”廖文忠說,卻沒有接著說建設局裏的事。楊衝鋒看著廖文忠,想等他繼續說,找到工作的突破口,自己才好進行工作。

“衝鋒,今天就這樣吧,中午我把一建、二建的人叫過來,大家先認識下。他們那邊也在叫苦,估計等不及你到來。最後成不成,那還要看縣裏的決心。衝鋒,是你來我就說這句實話。”廖文忠說。

下午,楊衝鋒坐在出租車裏,喝酒有些多了,人還是很清醒的。想記一記飯局裏一建二建的人和自己說些什麼,而廖文忠有什麼用意,一下子卻想不起來。建設局的水很深,廖文忠雖然絕對掌握著那裏的話語權,但對下麵的兩個施工單位,卻牽連到以前一些工程裏的問題。

一建二建之所以拖著,就是和縣裏權重的人員千絲萬縷的聯係,要真正將一建二建剝離開,勢必要揭開原來那內幕。又會有多少人伸手了,會牽涉進去?時日長久了,追究起來一些人都已經不在位,而在位的都已經到最後養老退休的年齡,他們沒有什麼大的權勢了,可他們建立起的網絡卻緊密起來,要是強行撕開這網絡,卻又怕落下另一個名聲:還不是看見人家老了才找麻煩的,今後大家就看你一直強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