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縣政府裏來的工人,很快就聚攏到政府大禮堂裏。大禮堂裏有開會用的木質排椅,一百多人,也就坐七八排。等他們坐定後,楊衝鋒沒有到大禮堂台上,就站在木椅之間。他身才在柳市都算高大的,站得標杆似的,讓人感覺到那種攝人的氣勢。
楊衝鋒往人群裏一站,嗡嗡的說話聲就靜下來。將所有的人都看了看,才說,“天氣有些冷,請大家克服一下。抽煙的就請隨意,我們不講究公共場合不抽煙,請闕主任和工人姐妹們克服克服,抽著煙身子暖和些。”說到這裏,工人們果然就有人取出煙來,隨即煙霧繚繞起來。大家的心情也就緩和很多。
“我也是工人出身,參軍複原後,就是在柳芸煙廠裏上班的。去年,柳芸煙廠走到曆史盡頭,可煙廠裏的一千多工人生活就沒有了著落,那種苦,深有感受啊。柳河縣這邊,六七十年代建成的集體製企業、廠,到如今也不適應現在的經濟環境,沒有了競爭力也就沒有了生命力,可說是該退出曆史舞台了。這裏麵,是不是該有什麼人來承擔什麼,我想大家都深有體會的。曆史進程的力量,給我們帶來新的格局,也會破壞舊的、不適時宜的秩序。”
就有人說,“請楊縣長給我講講柳澤縣工人說怎麼樣買斷工齡的吧。”
“好。”楊衝鋒將聲音提高了些,“一個縣有一個縣的縣情,就像我們五個手指都不一樣長。柳澤縣柳芸煙廠地勢好,讓開發商給看上了,當時縣裏覺得不花縣裏一分錢,就將煙廠的固定資產置換成資金,用來安置全廠的分流工人。按照工齡的長短,買斷工齡平均是五萬元一人,這是我經手的。”
“五萬?”“五萬啊。”“我隻要三萬,不兩萬都知足了。”議論聲又響起來。楊衝鋒耐心地等大家將這信息消化開。
“楊縣長,我們柳河縣的工人要怎麼辦?縣裏還管不管?”
“管。”楊衝鋒將這個字吐得字正腔圓,清晰無比,很有震懾力和感染力。大禮堂裏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得那麼十幾秒鍾,就像大禮堂內跟本沒有人一般,連呼吸都摒住了。
闕丹瑩雖然三十有餘,在政府裏遇上的事可算夠多的了,已經習慣了什麼事都將自己的情感先冷住,將情感捆牢了,再去麵對工作中的各種情況。可這一個字吐出來,她心裏卻像有小蟲子毛絨絨地從心裏爬過。
“怎麼管?”終於有人問出來。
“問的好。柳河縣的情況,目前你們比我熟悉,也知道縣裏的財政情況。大家說說,縣裏能不能擠出錢來給大家買斷工齡?就作為全縣有六百人,平均就按剛才那老叔說的:三萬。總合起來就是一千八百萬。數目不大,但在柳河縣來說,卻是很大的一個數了。”
人群裏就有人發出失望的聲音,卻聽楊衝鋒繼續說“一千八百萬,就算將縣委縣政府賣掉了,也才能湊足這些錢。”說到這裏就聽到有人笑,又有人問,“那我們怎麼辦,縣裏可拖了很多年了,每次都這樣說。”
“請大家聽我說完,大家現在知道柳芸煙廠職工的安置費到情況了,可大家不知道當時的情況。那是柳澤縣也是分文拿不出來,工人們都急啊,他們甚至鬧到縣委。不過鬧那是鬧不出錢來,而且市委很明確的表示,他們是拿不出錢的,要柳澤縣裏自己找途徑解決資金問題。柳芸煙廠找到用土地置換出資金,順利地解決了安置問題。可當初拖了一年時間。”
楊衝鋒說到這裏,故意停頓,看看工人的反應。又說,“可柳河縣這裏卻沒有這樣條件,據我了解,我們的廠都很小,地理位置也不好,不可能複製他們那條路走。怎麼辦?”
工人這時聽楊衝鋒分析後,不少人都思考起來,有些人性子急,就喊起來:“楊縣長,拿到縣裏就沒有辦法,就任由我們是生是死嗎?”“書記原來不是說,他到省裏想辦法解決資金問題嘛。”“縣裏當官的知道我們的情況嗎?”
眾人喊起來,像似控製不住群眾的情緒了。闕丹瑩在楊衝鋒身旁,立即緊張起來。楊衝鋒第一次做群眾工作,要是沒有做好,對他的威信就影響很大,以後工作的開展會有很大影響。卻見楊衝鋒一臉沉靜和自信,心裏也安穩多了。這種自信,看起來就像是放任工人去說,隨時能夠收攏人們的想法,這種自信具有很強的感染力,不僅會感染闕丹瑩還會感染激動中的工人。
這種自信,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定能夠將問題解決。
“大家別急,聽楊縣長給我們講。”一個工人說,楊衝鋒聽出他的聲音,就是先在政府辦裏大聲說:難道我們柳河縣就不是GCD的天下?的那個人。他一吼,其他的聲音就慢慢小下來。
楊衝鋒的表情一直都沒有變,隻是一百多名工人而已,他們也不是鬧事的,隻是想找解決問題的辦法。都安靜了,楊衝鋒先看了看眾人,說“大家心裏急,這我理解。換一個角色,我也急啊。今天和大家第一次見麵,我先就說了,要向你們請教啊。這不是客套話,是誠心請教。在柳河縣,你們比我熟悉縣情,也更熟悉要將柳河縣經濟發展起來,有哪些途徑可走。”
工人裏有人表示這些都是領導的事,他們哪知道這些?雙方就這問題討論了一會,這時哪會有後麵結論。楊衝鋒見田強坤已經出現,用手勢表示了
“這樣吧,大家今天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一定會慎重地向縣長和書記彙報。你們的問題縣委縣政府極為重視,今天開常委會議題就是討論怎麼樣解決分流職工的安置問題。從確定方案到落實,要一定的時間,也要請各位將今天我們說的話,轉達給沒有來得工人,讓他們知道縣委縣政府的決心。你們的困難,也就是縣裏的困難,這個難關,需要我們攜手一起度過。”話說得在漂亮,工人們沒有見到實際的措施,那肯就這樣放過楊衝鋒?
很多人又都嚷起來,空口白話,他們聽過不少了。就算楊衝鋒說得再貼心,那也隻是口頭話而已,他們生活的窘迫,那是實實在在的。
“楊縣長,您是才到柳河縣,對我們工人也確實是關心,對我們好大家心裏明白。但對縣裏,我們很失望,已經很多次答應過要解決,都沒有看到實際的行動。我們體諒縣裏有難處,可誰又體諒工人們失業後生活的艱難?”楊衝鋒見說話的人,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人,相貌一般,有些黑,每次說話都能說到要害處,隻少數一個對這一切進行過思考的人。每次說話,都會有人附和,心裏就打算將這人收為己用,要得到工人中有威望的人相助,自己才會輕鬆些。
“是啊,你們說的情況應該是事實,縣裏有實際困難這也是事實。這就促成我們要齊心協力團結一致,共同找到解決問題的可行辦法。”
“我們也相信楊縣長說的,您說得實在,我們心裏也明白這些。可總要有個方向有個期限。”那個工人說。
“好,我是負責工人安置、主抓縣裏經濟的副縣長。我可以負責地對大家說,一年時間,在一年時間裏把縣裏工人的安置工作做好。這是我的承諾。這承諾不僅是對你們,也是對縣委縣政府,更是對市委的承諾。”楊衝鋒說到最後一句,說得擲地有聲。大禮堂裏又一次靜寂下來,隻有呼吸聲可聞。
田強坤也聽到楊衝鋒對工人的承諾,心裏冷哼一聲,他說主抓農業的副縣長,今天是恰好在政府裏,工人到來卻不能躲避,隻得出麵和闕丹瑩一起做工人的安撫工作。聽楊衝鋒的話,就覺得他畢竟太年輕了。這樣的承諾也是能隨口說出來的?要說在柳河縣農村發動起來做些什麼,都還有可能,安置工人,一要找崗位,二要這樣大一筆資金,縣裏早就超支。到時兌現不了,那就好看了。
見工人們都不作聲,楊衝鋒說,“大家是不是認為我太年輕了,說話做不了數?要不等中餐過後,你們留下幾個人,和我寫好合約,白紙黑字,也好讓工人們安心。怎麼樣?不過,這一年時間裏,縣裏要克服的困難太大,還要請求你們多理解多諒解啊。”
一年時間不長,但一年時間裏也會受很多苦。楊衝鋒答應跟工人們簽訂合約,讓他們心裏就有一絲光亮,那是希望之光啊。
田強坤指揮著人將熱的盒飯送進大禮堂來,縣裏的電視台的人這時也趕過來了,對個人們吃盒飯的場景拍攝了一陣,就纏著楊衝鋒要采訪。楊衝鋒說“你們到希望去吧,那裏正在商討解決全縣分流職工的安置辦法,是書記和縣長一起主持這工作,我到這裏來,不過是轉達他們的決策。”
等工人們走了,闕丹瑩走到楊衝鋒身邊,輕聲說,“楊縣,太棒了。”楊衝鋒朝她笑了笑,說“你沒注意看啊,我全身都打顫呢。”
闕丹瑩頓時“噗”地笑出來,滿臉鮮亮,嫵媚動人。闕丹瑩笑出來,忙用手將掩住自己的嘴,說“楊縣太幽默了。”遲疑了一陣,說“楊縣,剛才說的要和他們簽承諾合約,我看,是不是要請示……”
“不必了,這是我的承諾,是對工人、對縣裏,也是對我自己。還要麻煩闕主任將內容整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