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坑(2 / 3)

“老任,怎麼了,到這裏還有什麼話不能說?今天,任重所長表現得很好,很有衝勁啊。”這句話自然要說給任征聽,兩人此是對關係也算默契了,但畢竟相處時間不算長,任征還不知道楊衝鋒對肯下力工作的人是怎麼樣使用的。將話說明說透,才會讓他更安心。

“書記,他還要請書記好好將他曆練曆練,摔打摔打才行。”這話卻是要說的,麵對兒子的進步,任征知道要說沒有這位年輕的縣委書記到來,哪會有他老任家出頭之日?跟緊了人,今後才有發展的空間。對楊衝鋒這年輕的縣委書記,任征自然了解得不少了。

“老任舍得啊,那好,過些時間將他調到鄉鎮派出所去好好曆練曆練。”說著就笑起來。任征心裏不知道書記說真說假,卻滿口說,“隻要書記需要,那小子一定會指那打那的。”

這算是對今天任重毫在事發現場,不猶豫地跳下陷坑的車上行動的一種表示,大家心裏都明白,但話卻要說,至於怎麼樣說才讓人更容易接受,雙方早就有過默契了。

任征見秦時明不在,也不多問,給楊衝鋒倒了杯茶端過來。說“書記,累了一天,喝杯水。”

“謝謝。”接過來,兩人都知道接下來要說些話了,相互看著就笑起來。隨後任征卻將臉肅整起來,說“書記,今天的事雖說是偶然,卻也是一種必然啊。”楊衝鋒點了點頭,知道任征也注意到現場裏所看到的事。對任征說來,他說經曆過這建設的過程,很多事自然是看在眼裏。當時在場的人不少,經曆這工程的人也不少,其他人會不會也注意到這些?敏感的人都不少的。

“是啊。”

“書記也注意到那些挖開的路基了吧,是不是過一兩年,縣城的大街就得返修了?”任征說得很直接,卻不敢看楊衝鋒的反應。

楊衝鋒也不好接著往下說,就算兩人已經很默契,任征絕對信得過,心裏的一些事還沒有到時機,這時也不能夠就先說出來。倒不是怕泄露什麼,隻是對那些人要一擊而中才成,再說這樣大的事該牽涉到多少人?得預先好好布局,將證據收攏才是。

“老任,今年和明年,我們的任務就是將經濟果林開發項目做好,完成這個任務,不僅僅是讓全縣農村富裕起來,同時,也讓縣委縣政府得到更厚實的政治資源。如今對香蘭縣說來,還有什麼比穩定發展更為重要?”楊衝鋒避開任征的話題,不說街道路麵的事,也不說這些工程會怎麼樣。

“還是書記站得高遠,香蘭縣有福氣啊。”

吳文興在辦公室裏,先給吳文健通了電話,將所發生的事說了個大概。吳文健一直聽說,等吳文興說完,才說,“一個偶然的事件,你跟大哥說說吧,我在省裏呢。”聽電話裏有些淡然,吳文興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小心了。今天的營救工作還順利,在縣裏雖有些議論,那也隻是針對車陷進地坑裏的事,沒有推演開。

再說,出現地坑又能說明什麼問題?隻是覺得心裏還是不踏實。放下電話,正準備著要不要給大哥吳文盛打電話去,對於大哥,吳文興總有些懼怕,是一種從小就怕他的那種威嚴感。每一回見麵,大哥對自己都很親近,但心裏那種怕卻總是揮之不去,自己也弄不清楚生怎麼回事。就算做到了縣長後,檢討或給他打電話,還有這種心態。

電話卻先響了,吳文興心裏一突,見是大哥吳文盛來的電話。忙接聽了,“大哥,是我。”

“你過來吧,我們一起吃飯。”

“好,我這就過來。”大哥吳文盛叫吃飯,都會安排在西平永興建設集團的總部裏,那裏有一層樓,專門是用來會客的。集團的總部早就搬遷到西平市裏,但吳文盛卻更多的時間在香蘭縣,在縣裏的總部裏過著那種他喜歡的生活。隻有在香蘭縣裏,吳文盛才覺得更踏實,更安全也更放心。

吳文興自然知道大哥的做事風格,獨自一個人走出縣政府,上了車,先繞到環城路後,再換了一輛車進西平永興建設集團的大門裏。繞這一圈,也就將等閑的人躲過。就算兄弟見麵,大哥為我市都不喜歡他們直接進門找,當然,為我市也不會去找吳文興等人,兩邊就像不相往來一般。為我市如今在西平地區身份也很超然,不僅是西平永興建設集團的老總、西平市明星企業家,還是市政協名譽副主席,就算進西平市委裏找領導,領導們也都會禮讓三分。

但每一次和吳文興他們見麵,吳文盛都會極為小心,這樣就成為一種習慣。

上到樓上,見大哥背靠在大真皮沙發上,吳文興就放輕了些手腳。可他一走進大客廳時,吳文盛已經睜開了眼,不知道是不是真聽到了腳步聲,還是有那種感覺讓他察覺了。“到了?”

“大哥。”

“坐吧,煙自己抽。”吳文盛說著將身邊的一包特級煙,先抽出一支丟在茶幾上。吳文興給大哥點上,兄弟倆就先抽煙。吳文興知道,大哥叫自己來,一定是為今天街道上發生的事,吳文興拿不準大哥會怎麼樣對待這事,二哥似乎不怎麼放在心上的。

“文興,今天大街上一輛卡車掉進天坑裏了。”吳文盛說,像是閑聊一般。吳文興知道大哥話不多,但每次說話都會很有些用意。

“是的,大哥。”吳文興接著就將所發生的事仔細地說了出來。

“你是說,縣委那人到現場指揮營救?他指揮得這麼樣?”

“不怎麼樣,救人的事是消防隊員在做,他指揮也不過是做個樣子。救人倒算是順利,電視台的人都現場采訪,給他拍了不少鏡頭,年輕人對這些總是喜歡露這臉。”吳文興將現場的一些細節也說了,吳文盛很少問一直細聽著,而吳文興在說的時候看著大哥的表情,慢慢將整個過程和細節都說完了。

“文興,你自己安心上班就是,有些事不要去想,更不要胡思亂想,記住了?”

“是,大哥。那個攝影帶子要不要剪下來?”吳文興親臨現場,對當時消防隊員挖那街麵時,心裏的感觸很強烈。

“好,這個你讓秘書去就是了,剪下後,將原帶一起帶出來。”兩人都知道,一旦將挖掘的細致場麵播放出來,給縣城的人都會說一個很刺激很敏感的畫麵。

“大哥,大街的坑是不是要盡快補了?”

“這些事按政府正常工作來處理就是了,太急了也不是就能夠掩蓋住的,要是有人想做點什麼事,蓋住和不蓋住有多大區別?”吳文盛說得很耐心,就像慢慢地在叫吳文興怎麼做事似的。兩人又談論一會,才上菜吃飯,喝了兩杯小酒,散了。

時過境遷,半個月後躍進路和解放路之間陷塌的天坑還沒有進行施工修護。任征見秦時明和秦時明兩人回縣委了,當即緊跟幾步進辦公室裏。等秦時明給領導倒了茶水,任征才說,“書記,各鄉鎮的果苗基本栽下地了,這下可鬆一口氣了吧。”

楊衝鋒知道任征跟進來,不會單單是講這麼一句話。縣裏的開發項目確實進展順利,回想大年前,下狠決心將李傑弄下來,其威懾效果還是很不錯的。特別是對各農戶和鄉鎮與萬利集團所簽訂的合約中,那邊按合約完成栽植任務的,就得幾倍賠償,讓全縣幹部和農戶都有緊迫感和危機感,不是自己願意不願意,而是有法院今後來執行。

苗木到先後,一切都顯得有序,每一個環節也都有領導幹部把持著。縣政府那邊的工作也主動多了,明確這項目中的責任製是要兌現的,誰不忌憚幾分?安份將自己的工作做好,先將自己摘除再說。

任征是縣委辦主任,通常就駐守在縣委裏,要協調各種關係也要應對很多的事。到如今,任征已經被是之前那種見誰都哼哼哈哈,先彎腰給出好臉色。現在臉色也隨時燦爛著,但偶爾也會黑著臉將人訓斥幾句,揚言著要追究責任。氣度和威勢大不相同了。

有任征在縣委,楊衝鋒也安心到下麵鄉鎮,和檢查組對幹部們一道下鄉入村,督促著經濟果林開發項目的進展。雖然不少農戶對栽植入土的外國櫻桃沒有很好的信任度,但已經上了賊船,隻能將這些玩意兒,按政府所說的去服侍好,至少可免去被罰款的結果。

這一階段過了後,下一階段卻是最為關鍵時期,也是農戶們最容易忽視的時段。在香蘭縣裏,偶爾也有農戶栽植幾顆果木,通常都是栽下地後,就不用在理了。任其發展,到了結果期,最多就大些農藥防蟲,誰還會去侍弄它,自古都沒有這說法。

如今這果苗,要是管理到位,就可按期有收成,管理稍差,就會延遲一兩年才掛果,其間的回報相差比較大的。而全縣的根本和農戶對管理的技術匱乏,甚至連管理果木都還是一個很新奇的概念。萬利集團在省裏請來了一些技術專家,但專家也不可能家家戶戶地指導,隻能先傳授給縣鄉鎮的幹部們,由他們再往下傳,其中自然會有些走樣。專家也得輪流往鄉鎮村裏走走,解決一些即時性的問題。

這是一個長時間性的工作,隻要將幹部的責任製落實到位,工作中也不會出現什麼大的問題。縣政府按對這項工作已經安排下去,要幹部們一鼓作氣不能有所鬆懈。楊衝鋒親自參與到這工作裏,對開發項目的工作倒是心裏有些把握。

這時見任征問起,就笑著說,“老任,項目這邊的工作換算進展順利吧,但還沒有到攻堅戰的時期,不能有絲毫大意啊。縣裏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

“書記,沒有什麼呢,累了一天了,要不我先讓食堂的人給你送飯過來?”楊衝鋒平時都在縣委幹部食堂裏就餐,如今他在縣裏隨沒有經過什麼大動作,但僅憑果林開發項目工作,就為他豎起來威信來。在縣委裏就更加那個了,有任征隨時注意著對領導威信的樹立,要做些私下便利的事,那是很順手的。食堂裏的人知道書記能吃,每次準備飯菜,量都會比其他人多一倍,可不行給書記留下吃不飽的印象。

“那不急,在村裏才吃過。說吧,什麼事。”任征不是那種沒事都要在領導麵前晃晃混眼熟的人,楊衝鋒自然也知道他的性情。

“書記,是這樣,之前塌陷的大街,大家都議論也比較多,今天就有附近的居委會反映,說是縣裏在不修好,要將情況反映到市裏去,請地區報社來看看這事。”

“是啊,那裏沒有修好,確實給他們帶來不便了。政府那邊沒有個說法嗎。”這樣的事,本就該縣政府來處理,但最近的緊要工作室將果苗栽植入土,楊衝鋒也就沒有過問這事,每天雖從旁邊經過,倒也沒有太多的感覺。

“那邊在扯皮呢。”

“扯皮?”

“書記,是這樣。”任征就將這修繕的內情說了。縣政府責成公路局來維修,公路局卻說這是縣城街道,又不是公路路段,不應該歸他們來修繕的。而城市管理局的說法卻又不同,他們手裏沒有多少經費不說,技術上也不行。要將天坑封堵,至少要有這方麵的技術支持才行。同時,也有人提到,大街麵使用時間都還沒有三年,按理應該之前的修建公司來進行維修,這也能夠說得通,當時就算在合約裏沒有這樣明確寫出來,但總歸是修建時沒有將那洞口處理好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書記,細致的內情我也不是很熟悉。街弄的說法也不盡都是實話,至少那天坑不修繕好,大街這麼一個大坑對縣裏也不利。”

“老任,你覺得應該怎麼樣來處置?”維修這樣的大坑,要按照標準建造,經費不是小數目。歸結到底,還得由縣裏來承擔。不過,這樣就虧大發了,讓今年縣裏的財政又要虧一截。之前的修建方,對這事故確實要負一定的責任,就算合同上沒有寫這一點,找上門去,也不會就完全沒有可能。隻是,涉及到工程的質量問題,牽涉麵就太大了。楊衝鋒覺得時機還沒有到,這時就牽涉到大街的工程質量,是不是為時過早?

何不借此對他們進行試探?也可得知他們有什麼反應,同時造出另一中輿論和思維導向來,未嚐不是一次機會。想到這裏,楊衝鋒就微笑著,看著任征說“老任這個大坑可不能變成我們縣開發項目中的大坑,縣裏也就那麼些可用資金,再去填坑,其他工作還要不要開展起來?”

任征聽書記這樣說,還以為要讓大坑就這麼著先放那裏,可又見到書記的笑裏有些意味。就想到書記的主意,說“書記,這樣的事讓政府那邊去做,我看比較合適。”任征的意思自然容易弄明白,這樣的是讓老吳家去做,做不好那是吳文興沒有能力,做好了那是老吳家得罪人,對縣委說來都是有賺無賠的事。

“你啊,老任。”楊衝鋒笑著用手虛指著任征,兩人也都笑起來,“就這樣先定下來吧,我再去商談商談,是這樣吧。”

“書記高明。”

近些年,香蘭縣利用國家西部大開發不惜血本,就弄出很多名目來,在縣裏大肆做項目高建設,申請建設資金,這也是縣裏最容易得到資金的途徑。大量的建設,才有更多的機會將這些資金轉到個人的腰包裏。建設工程多了後,香蘭縣裏的建築公司也就如雨後春筍般冒起,又經過一兩年的拚殺競爭,最後縣裏留下三家來。西平永興建設集團是行業裏的老大,老總吳文盛更是香蘭縣裏的第一人,身邊打手眾多,在崛起的兩三年裏,可用腥風血雨來描述。而今,不僅在縣裏黑白兩道通吃,縣裏所有利潤最大的工程都歸他所有,還是利益的分派者的姿態存在。在西平市裏,還頂著明星企業家、政協名譽副主席的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