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上層派出對平通市問題的暗訪小組，黃萍作為小組的副組長，她的身份和資曆自然高。之後回京不久，卻給派到江北省出任江北省紀委副書記，出發前楊衝鋒也到送行。如今楊衝鋒到平通市來接林佳倫任市長，黃萍自然也知道。
當時楊衝鋒到江北省時，她本來想見一見他，但卻回避了。不為別的，楊衝鋒到平通市後工作上的阻力肯定不小，兩人不見麵，今後有不少的事就會更有利地操作起來。之前，在小組時，來平通市途中刑倩和他一路玩笑，這年輕人卻一直都守著那條底線，讓黃萍對他有不錯的好感。後來在望江縣裏，楊衝鋒和刑倩兩人單獨到那邊，刑倩卻沒有被男人給吃了，回京後彼此就沒有什麼往來，使得黃萍對這人就更加關注。
黃萍如今四十才過，成熟風韻，那種成熟的氣質女人為更足。隻是平時在紀檢部門，個個都謹守這自己的本分，似乎每一個人都表現得最為正統。讓外人對他們的看法都自然而然地先設置一個距離來，黃萍孤身到江北省來，雖說工作上已經開展了，卻沒有什麼朋友而言。
和刑倩言語不忌相比，黃萍一直都顯得矜持穩重，就算之前從京城到平通市長途坐在車上，都沒有參與刑倩與楊衝鋒兩人的鬥嘴。偶爾一眼看向楊衝鋒，隻覺得這男人當真難得。黃萍也姓黃，卻不是黃家的人。
接到來自平通市的電話，黃萍也不知道楊衝鋒是要聊天，還是有什麼工作，每一次打電話來，都是很職業話地說“黃書記，我是平通市的楊衝鋒啊。”這話讓黃萍認為，是不是自己在那人心裏已經很老了，什麼都容易忘記？聽著電話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對女人說來青春不再、人老珠黃都是很殘酷的事。當然，電話那頭的那個人才三十多歲，太年輕了點，自己平時又肅正話少，給人一種職業的嚴肅感進而讓人覺得老了，也是必然的。
“是嗎，平通市有叫楊衝鋒的嗎？”黃萍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會這樣說，自己要是當著他的麵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肯定是淡淡的一句：是楊市長啊。
“黃書記貴人多忘事，等下次到省裏來上門拜訪吧，就不要責怪上一次沒有拜見老領導了嘛。”楊衝鋒說。到平通市之後，楊衝鋒就同黃萍通電話，將他到江北省而沒有主動拜見做了解釋，後來又通過兩三次電話的。知道黃萍在省紀委裏，這條線自然要維係好，也是自己在平通市這邊必要的殺手鐧。
“歡迎，就看你的表現了。”黃萍說，說了後再次鬱悶。自己總覺得在這小男人麵前有種進退失據的無措之感，雖說之前見他和刑倩鬥嘴，對他的印象不錯，卻也知道他是來自哪一方陣營裏的人。隻是如今都到江北省裏來，他過來自然是創立自己的事業，自己也是到江北省來做一番功績，為今後的上升進行鋪墊，從某種角度說，兩人合作是很有基礎的。
等楊衝鋒走了之後，韓東偉心裏就有些鬱悶。這一次紀委那邊所作的事，雖不是他暗示或指使，但據我所作所為無疑是韓東偉很願意見到的。不僅能夠對市政府那邊進行壓製，對這年輕的市長也是一種試探，要看一看這年輕人的底線在哪裏。
按說年輕的市長到平通市來，是來老資曆和業績的。這裏白馬了大江流域經濟圈建設是從京城上層到江北省都要維護的大項目，就算沒有什麼才幹，隻要能夠守住位子，今後論功行賞都有著耀眼的光環。
選擇合作和守成，才是市長最為明智的做法。韓東偉作為一把手，對於自己搭檔的人，自然要找適當的機會試探明白，之後才能定出他的工作方略，和與市政府那邊的關係處理。紀委這一次，讓韓東偉找到了機會，也就一直看著事態的發展。紀委所選的目標，雖說有些急近，但對市政府的試探效果會更好。
卻沒有料到這年輕人會沉不住氣，直接過來，當麵責問紀委的不是。按他的意思，不僅要將事情弄明白公布於眾，還要將事件裏涉及到的人追究工作不力。這樣的事，韓東偉哪會去做？這樣的事要是做了，還不將那些想靠向自己的人都得罪了？
紀委所作所為裏，明眼人肯定能夠看到其中的深意。那他是不是也看出來才這樣反擊？從上層到江北省都想看到平通市呈現一派祥和而繁榮的景象來。黨政之間的紛爭在體製裏已經是一種常態，但對於大亂之後的平通市說來，上麵的人都不想再看到不安定的因素了吧。
這年輕人就對此看不見，還是見了也無動於衷，無所顧忌？又或是隻要有站得住腳的理由，就會得理不饒人？楊衝鋒雖說已經走出市委，但韓東偉卻陷入深思，他無法判斷楊衝鋒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楊衝鋒的來曆隻是隱隱約約，韓東偉隻是查出他的工作經曆，可以肯定是有著強硬的背景的，但韓東偉之前也不擔心這一點。上一任市長林佳倫的背景就夠紮實的，如今還不是灰溜溜地離開了？可見背景在某些時候也不是萬能的。
和楊衝鋒才見過幾次，工作也才相處不長，一直都覺得他是一個謹守自己本分的人，這種感覺韓東偉對自己的判斷在楊衝鋒走出他辦公室後在心中有些疑惑了。現在的選擇是，要不要繼續下去，讓紀委拖一拖，拖一個月後給一個不痛不癢的結論，將事情攪合得大家都說不上什麼來，也就成了，方方麵麵都能夠交待，才會將他這個一把手顯出威信來。
但他是不是隻是過來顯示下他的存在？韓東偉無法判斷。看著桌上的電話，很不情願就這樣給紀委打電話去。先喝著茶，小口小口地，之後抽煙，一支一支地，最後還是沒有決斷。
先就這樣拖著，不說辦也不說不辦，再看看吧。反正從社會輿論還是從市裏說來，大家對這事的關注熱情已經過去。紀委那邊不再說什麼就先維持著一段時間吧。
要是市長走過來一趟，自己就動起來，讓全市的人看了，會有什麼看法？這也是顯而易見的事。
來平通市之前，韓東偉在工作中也是以強勢工作作風而名聲在外的。
陳雨蘇回到家裏，見老婆李芳芷還沒有休息，雖有些違反她的作息時間，陳雨蘇一下子也想到她為什麼等他回來了。市政府裏的工作沒有為三中那邊的事而有什麼影響，這一點，陳雨蘇在他的位置上自然能夠看到的。領導們對他也沒有因為三中的事而有什麼臉色，當然領導的心思是最難猜透的。但市政府下麵的人和之前想從自己這裏找到就近市長路徑的人，這些他就顯見地疏遠了。
心裏感受著人們的變化，但對工作上的事，也估計這沒有多久李飛勇或市長就會找他談話了。但在此之前自己盡力在自己的位子上將領導的工作做好，也是這一生能夠展露下自己努力的時刻，今後會怎麼樣這時就算多想也是無益。
“還不休息，你明天不是要早嗎。休息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陳雨蘇說著，將自己的包掛到固定的位子上，這是很重要的事。在他那位子，就算回到家裏來，也要想著萬一有什麼急事，爬起來邊穿衣手裏拿了包就往外衝。時間在某些時候對他而言比什麼都重要，更不能夠在那種生活將包給忘了，或為找包多花時間又亂了心神。
陳雨蘇從第一天走到市長身邊，回家後就選定了掛包之處。
“雨蘇……”李芳芷平時做事幹脆利索，熱情飽滿，這時對自家男人卻不知道要怎麼說，她在學校裏受到的壓力不算大，教師們對她也都是支持或理解的態度，但男人在市政府裏又在那種特殊的位子上，極容易成為別人的目標和靶子，他所受到的壓力自然是非常大的。平時男人回家都看不出什麼來，為其如此，才更讓李芳芷心裏有著壓力。
陳雨蘇知道老婆的意思，走到她身邊，伸手將她摟住，在她臉上親了親，表達自己的心態很好。李芳芷自然知道男人是為自己才這樣壓製著心裏的情緒，反手摟著男人，伏在他的肩上。
“都是我不好。”
“說那些做什麼，工作上的事，我會處理好你放心吧。”男人說。“我要去衝澡了，你去不？”李芳芷沒有放手，心裏的情緒還不能夠平伏下來。
才過五天，紀委書記洪義友主動去見韓東偉，走進辦公室裏，韓東偉也拿不準洪義友的來意，雖估計是為三中的事而來的，卻不知道他的態度。笑著客氣地請洪義友坐了，兩人先喝了茶，洪義友才說，“書記，我要向市委檢討。”
洪義友是平通市大亂之前就在紀委書記的位子上，他這個書記的作用在林佳倫時代沒有發揮出多少作用，或者說縱使是市委常委之一，卻沒有對等的話語權。手中的紀委體係沒有對市裏和下麵幹部起多少製約作用。韓東偉一直聽著洪義友的工作彙報，心裏有著一個怒氣，可這怒氣卻不能夠表露出來，隻能夠壓抑著，臉上神色不變地聽他說。
等洪義友告辭出來辦公室，韓東偉那股憤怒終於忍不住，但在辦公室裏卻沒有讓他發泄怒火的對象，臉給氣得紅了呼吸也顯得粗氣。
想當初自己何等歡暢，哪曾受過這般窩囊氣？市委書記在市裏做什麼事，有必要為沒有出結論的工作就重新來調查過？甚至洪義友還表示會對上次工作中不得力的幹部要進行一定的處分，會將發生在三中的事查清楚，半個月裏給民眾和市裏一個事實真相。
這都什麼事啊，都什麼人啊？
市委紀委工作，就算有所失誤，如今還沒有造成什麼後果，這個紀委書記就過來檢討，這哪是韓東偉所需要的結果？真是太沒有用了，今後市委的威信怎麼樣樹立？這樣的事，勢必又會在平通市裏傳謠，全市的幹部和民眾會怎麼樣來看待市委？
洪義友也太軟弱了，哪有一個市委紀委書記應有的氣勢？難怪之前紀委就一個擺設一般，讓平通市的幹部隊伍亂成這般樣子。
這一結果是那年輕人運作的嗎？
楊衝鋒到市委裏直接提出要對陳雨蘇的問題進行核實，對他本人對市政府都有一個負責的態度，並表示要對紀委及相關有責任的幹部進行追究。之後，回市政府後就一直沒有什麼動靜，也沒有與洪義友等人、或其他市委常委進行聯絡過。怎麼如今洪義友的論調會和市長的意思這樣吻合？
洪義友當然不會是自己看到社會輿論對市裏的負麵影響，要將這影響消除才來做這樣的工作的，他要有這自覺性，早就在輿論最高峰時就該站出來了。韓東偉自然能夠想到此前洪義友的心態，他還不是一樣想借助這樣的事對市政府那邊進行打壓，將市委紀委的威信進程重塑。也好乘著市裏權力更替之際，將紀委的威信樹立起來，一改之前人們對紀委的看法。
不過，話說回來。紀委本來應該是市委書記手裏的一把利劍，是製約政治對手使書記穩占上風、維係書記威信的武器。但從洪義友的表現看來，韓東偉之前這一打算算是都白費了。對洪義友失望之餘，韓東偉就想著能不能在紀委裏找出一個代言人來，將他培養出來，再把洪義友給架空了才好。反正洪義友已經習慣於擺設的地位了，繼續扮演自己的角色，他還能夠怎麼樣？
這樣的事肯定的要到省裏和主要領導溝通後才能去做，雖說怒火翻湧，但韓東偉畢竟在位子上久了，知道什麼是輕重，什麼是核心。
是什麼促使洪義友作出這樣的事？主動站出來承認自己下屬做錯事，要主動去糾正，那該受到多大壓力？壓力又來自什麼地方？韓東偉在江北省省裏也沒有多少人脈，一時之間還不知道這樣的力量來自什麼地方。
但這樣的事實，卻讓韓東偉心生警惕。雖不明白，但可以肯定是來自那年輕的過分的市長。這樣的搭檔，今後當真要步步小心了。
兩天後，韓東偉到省裏去，彙報平通市目前的工作情況。省裏的人脈單薄了些，今後工作中會更加被動的，明白這一點，多到省裏彙報後，自然會有領導看到這些而伸出橄欖枝來。
洪義友之前說過，紀委會在半個月裏將發生在三中的事查清楚，涉及到的人都會彙報上來，將整個事情透明起來。回紀委後，將具體工作布置下去，親自督促。這事件本來就不是很複雜的，隻是人為地運作才變成如今的狀況，讓人覺得有多少人在推手。
還算比較順利地將情況核實下來，工作難度大的，就在於與石家人落實情況上。對石磊自然不能夠直接詢問，整個事件裏，他雖說是核心但卻是未成年人。目前石磊也不在三中就讀，換了一所學校，人也更加沉默寡言。但對當天發生在教室裏的事和之後師生之間的問題處理，也都能夠查清楚的。
對六萬元的來曆，也很快落實下來。陳述全開口了，將六萬元的經過說出來。減負辦對傷害了教師和學校進行精神補償，隻是申明了他們對當事人的愧疚和對教育的重視。以這樣的理由來對他出發點進行解釋，是不是可信，也不會有人去刨根追究。
洪義友再一次走進韓東偉的辦公室，將紀委調查出來的事情真相做結論性彙報。不僅將整個過程說清楚了，也將紀委提請對事件中責任人及處理建議也都列了出來：紀委裏涉及到三個人，主要是上次經辦的人員，對事件的調查工作根本就沒有按章程去做工作，以至於事件演變成目前狀況而導致惡果。紀委副書記田陽燦倒是沒有什麼責任，隻是三個經辦人員，卻是他平時靠得比較近的人。另外，對石誌海和陳述全也提請了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