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之後,路上行人甚少,這西北之地早到的初雪竟是從昨晚飄飄揚揚的下到了現在。
雖然落了雪,畢竟還未入冬,一整夜的寒風飛雪在泥濘的路麵不過積了薄薄的一層,馬蹄一個輕踐,便入了土,化成蕭瑟的涼意,訴說著邊關的艱苦與寂寥。
一騎自城外歸來,墨色薄衣,窄袖收腰,顯出習武之人的精壯。手指從那把尋常的鋼劍上移開,來人扯了扯麵上抵擋寒風的粗布,叱了馬,停在這後街之中的小院門前。提氣翻身下馬,一氣嗬成,剛落地便腳尖一動,疾步入了內。
入了院門,反手將門扉掩上,那人又向內走了兩步。忽然腳下一頓,露在外麵的半張臉上閃過一絲淩厲,橫劍於身前,戒備甚深。
他皺著眉看向小院牆下,那個一身灰黑的人。
連帽的薄裘將瘦削的身體深裹其中,露出如玉般素淨的臉來,一縷不安分的發隨風飄蕩,拂過微微翹起的唇角,又被那人向後攏去。纖細透明的指尖緩緩垂下,自手中窄劍的劍鞘上摩挲而過,似在嘲笑他的草木皆兵和反應遲鈍。
身為靖陽王的暗衛,前洲從未出一絲差錯。變化無端的霧影劍法、飄忽莫測的摘星移步,別說能打敗這位昆侖霧影劍的傳人,就是想要從那把鋒利的窄劍下全身而退,都絕非易事。
然而一次謝家,一次濯青院,前洲竟是接連兩次栽在同一人的手中。謝家的那次還能說是南疆密術,防不勝防,可濯青院的那次,卻是讓他實實在在感受到對方的深不可測。
如今那位年輕的離宗宗主,手握離心劍法之人,就這麼堂而皇之、毫不遮掩的站在一方灰牆之下,把玩著自己留在房中的霧影劍,說不出的輕鬆與愜意,讓前洲心中“咯噔”一下,毫不猶豫的抬了執劍的手。
“別呢,怎的一見就要拔劍!”
看見前洲的動作,雲夜臉色微變,連忙向後退了一步,開口製止道。
見對麵那人一邊感歎一邊抱著自己的窄劍躍上回廊,前洲忽然一愣,發現無意識中竟是推劍出了鞘,連忙就勢收了劍,背於身後,麵無表情的開口說道:“殿下在西北大營之中。”
“那隻黑心狐狸啊,不見也罷!”
掂了掂手中的霧影無痕劍,雲夜撇了撇嘴,揮手拂袖,一掃廊前薄雪,就這麼坐了下去。眼中笑意盈盈,波光瀲灩,仿佛遠道而來,誠心探望好友的熟識之人。
見他這幅作態,前洲心中又是一緊,背後滲出些汗意。
手握天下武林為之變色的離心劍法,號令避世百年深不可測的泱泱離宗,眼前這位不動聲色傾覆了淮中謝氏,搖身一變卻攪亂京城深潭死水、掀起波譎雲詭,讓自家心思深沉的主子和那位算計頗深的燕先生都忌憚萬分的離宗宗主,又怎會閑到無事親自來探望一個小小的暗衛。
不過剛才他的稱呼——黑心狐狸……敢這麼稱呼自家主子還活在世上的,隻有忘憂穀的那個家夥了吧。
“阮公子這劍倒是難得。”
忽然話題一轉,雲夜毫不客氣的抽劍出鞘,當著劍主的麵,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劍氣貼著青磚地麵而過,留下一道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