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會有男朋友的,”媽媽小聲說,“那個滿大夫,我問過了,還沒結婚。”
她臉上有點掛不住:“你幹什麼呀?又在向人推銷我?”
“哪裏是向別人推銷你?媽媽怎麼會那麼傻?我的女兒這麼出色,還需要我推銷?我就是隨便問了一下他的情況。”
“難道他這麼老了還沒女朋友?”
“他哪裏老?聽說還不到三十。”
“還不到三十?我以為他四十好幾了呢。”
“他看上去有那麼老嗎?”
“他總是戴著個口罩,看不清。”
“真的呢,我就沒看見過他不戴口罩的樣子,不會是臉上有殘疾吧?”
媽媽這樣一說,她越發想看看滿大夫口罩遮著的部分了。但是很可惜,一直到出院,她都沒見過滿大夫的廬山真麵目,他到病房來總是披掛得嚴嚴實實的,戴著口罩,戴著白帽子,穿著白大褂,搞得她起了疑心,是不是真跟媽媽猜的那樣,滿大夫是禿頭加歪嘴?不然怎麼老是戴著帽子和口罩呢?
遺憾的是,還沒等到她來得及看清滿大夫的廬山真麵目,她已經準備出院了。
她磨蹭著,舍不得走,但好幾輛的士迎了上來,仿佛都知道她那天出院,全都等在那裏。
媽媽叫住一輛,談了價,扶她上車。
她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看醫院,然後捂住右下腹,鑽進了的士。
回到家,又休息了兩天,她才回學校去上課,但心裏總放不下醫院和滿大夫。
有那麼幾次,她很想給他打個電話,或者去找他,就說要謝謝他。但她知道這個借口很拙劣,哪怕真的隻是為了謝謝他,看上去也不像。
但她真的不甘心就這麼消失在他的腦海裏,她想做點什麼,讓他記住她,想起她,可她實在想不出能做點什麼。後來,她安慰自己說,如果有緣分,他應該會來找她,既然他沒來找她,說明她在他心目中什麼都不是,她又何必把他當回事呢?
但他總像一個未竟的事業一樣掛在那裏,使她不能安安心心交男朋友。她覺得這主要是因為沒看見他的臉,也不知道他的身世,所以留下了一個懸念,讓她放不下心。如果看見了他的臉,發現他真的長著一張歪嘴,或許她就徹底放下他了。又或者,他有個女朋友,甚至結了婚,那她也可以放下他了。
問題就是她對他一無所知,這就讓她比較惱火了。
而最惱火的是,她沒留給他任何懸念,他看見了她的裏裏外外,還知道她沒男朋友,還沒來主動聯係她,所以他肯定一點兒也不牽掛她,早就把她當作他診治過的千百個病人一樣,徹底放下了。
4
就在丁乙基本上放棄了與滿大夫重逢的希望時,她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說他們發現她手術的那天,手術室丟失了一把血管鉗,到現在還沒找到,懷疑是遺留在某個當天動手術的病人腹中了,請她立即回醫院複查,排除事故可能。
她一聽,腳都軟了,頓時覺得腹中有個地方隱隱作痛。
這讓滿大夫的形象頓時萎靡下去,她一邊急忙打的往醫院趕,一邊在心裏罵那個滿大夫“驢子拉屎外麵光”“繡花枕頭一包草”,看上去人模狗樣的,幹起活兒來這麼不細心,連血管鉗都可以忘在病人肚子裏!
她一路胡思亂想著來到了醫院,按照電話裏的指示,先去值班室找張護士,發現所謂“張護士”隻是一個小屁孩模樣的女孩子,正坐在一張桌子上跟人聊天。她通名報姓之後,張護士馬上從桌上跳下來,跑到門邊截住她,帶著她往外走:“你來了?挺快的呢,打的來的吧?來,跟我來,我帶你去。”
她不知道張護士要帶她去哪裏,隻緊張地跟在後麵,他們很快來到一個房間門前,門上有個牌子,赫然寫著“專家診室”,她知道今天這事嚴重了,弄到要看專家的地步了,最糟糕的是,紙沒包住火,這事已經捅到上麵,專家出麵了,滿大夫的飯碗可能真要保不住了。
張護士徑直推開專家診室的門,沒大沒小地對裏麵說:“她來了。”然後對她說,“進去吧,我走了。”
她走進那間診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辦公桌後的滿大夫,他的旁邊站著一個醫學院學生模樣的人,見丁乙進來了,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告辭了。
滿大夫有點驚訝地問:“你是丁乙吧?”
她很高興他還記得她的名字,但他又說:“你這名字挺怪的,不像女孩子的名字。你找我有事嗎?”
“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我?”
“不是你讓護士打電話叫我來的嗎?”
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哦,請坐。”
他請她在桌子對麵坐下,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不戴口罩的他,比想象中年輕可愛。
她在他對麵坐下,他把掛在胸前的口罩往上一拉,蓋住口鼻,把口罩繩拉向頭後,套上。他戴好口罩,眼睛藏在眉毛和口罩之間,怔怔地看著她,不說話。
她見他沒有主動認錯的意思,隻好自己發問:“滿大夫,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