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這兩項會不會有問題?”
“應該沒有。”
“那醫生為什麼叫我複查?”
“醫生嘛,多一項檢查多收一項錢。反正你有醫療保險,這些應該都是保的,複查就複查,肯定沒事的。”
有複查的事懸在那裏,她也沒心思找工作了,就算現在找到工作,到時候發現身體有病,也去不了,何必白費精力?
5
丁乙先做了乳房複查,還是乳房X光檢查,不過這次多拍了幾張,很刁鑽的角度,把她的乳房左擠壓右擠壓,弄得像塊餅,令她十分擔心,像這樣大力擠壓,如果裏麵真長了癌,還不被擠破了?
這次醫院還比較體貼,沒等個十天半月再出結果,而是做完之後就叫她等在那裏。過了一會兒,一個醫生把她叫到另一間診室去,讓她看熒光屏上的乳房X光照片,拍得那是相當的清晰,根根脈絡都看得清清楚楚,既不暴力也不黃,即便是色狼看見都不會有事,因為完全是病理的感覺。
醫生說:“我們在你的左乳上發現了一個光點,看見沒有,就是這裏,但右乳上沒有,這個有可能是瘤,也有可能是你兩邊長得不對稱。如果你有以前的片子作為對照就好了,你以前拍過片沒有?”
“好像沒有。”
“那就要做個超聲波檢查。”
於是又約時間,做超聲波檢查。
這個小亮點仿佛刻在了她腦海裏,一直在那裏閃爍,她幾乎不敢碰自己的左乳了,怕把那個小東西碰破了。她記得她媽媽有個同事是乳腺癌,動手術把兩個乳房都切掉了,保住了命,但丈夫跑掉了。
她想象自己兩個乳房也被切掉了,胸前是一展平洋,對外還可以裝胸作勢,但在丈夫麵前就裝不成了,不知道丈夫會不會跑掉。
過了幾天,到了看婦科醫生的時間,她忐忑不安地去了醫生的診室,是一個女醫生,她特意選的,如果她不計較男女,至少可以早三天複查。但她想到那些令人尷尬的檢查,覺得還是選女醫生好。
那個女醫生有個很奇怪的姓,長相也很外國,自稱Z醫生,讓她躺到診療床上之後,就用一個儀器觀察她那裏,感覺跟抹片差不多,不疼,有點脹。她原以為滴醋會火燒火辣地痛,但她還沒感覺到火燒,醫生就已經搞定了,讓她懷疑到底用了醋沒有。
她邊穿衣服邊問:“有問題嗎?”
醫生說:“要等化驗結果。”
“什麼時候才有化驗結果?”
“一周左右,到時我會打電話給你。”
她感覺自己又被懸起來了,乳房要等做過超聲波才知道結果,宮頸要等化驗之後才知道結果,一等就是一兩個星期,這哪是人過的日子?為什麼美國的醫生要直截了當把真相告訴病人?印象裏中國的醫生都是能瞞就瞞,隻告訴病人家屬的。
她也懶得催係裏那位教授趕快寫推薦信了,都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呢,還找什麼工作?還是趕快把論文寫完吧,免得查出癌症來,連論文都來不及寫完,一個到手的美國碩士學位就飛掉了。
但她寫論文也寫得很不安心,老是惦記著複查結果,又沒個人可以說說,老向姐姐訴苦也不好意思,訴了姐姐也會說“沒事沒事”,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搞不好人家當她祥林嫂。
想跟丈夫談談,但兩個人就像太陽和月亮一樣,很難碰到一起。有天她實在忍不住了,把孩子送到學校之後,就去了丈夫的臥室,把他搖醒了,說:“喂,醒醒,我想跟你談談。”
他睡眼蒙矓,很不高興:“幹什麼呀?這麼早把我搞醒。”
“還早嗎?我已經送了丁丁回來了。”
“你睡得早嘛。”
“誰叫你睡那麼晚的呢?”
他很勉強地問:“什麼事呀?”
“還是體檢複查的事。”
他答非所問:“怎麼你這個月沒查排卵?”
她沒好氣地說:“人都快死了,還查什麼排卵!”
“什麼人都快死了?你一天到晚瞎說些什麼呀?”
“我總共就對你說了兩次,上次在電話裏沒說幾句,這次還剛開始,怎麼就是‘一天到晚’了?”
“你就是愛咬文嚼字。”
她已經沒興趣跟他說複查的事了,知道他不僅不會開解她,反而會責怪她,於是賭氣說:“懶得跟你說了,你睡你的覺吧。”
他叫住她:“喂,你怎麼回事?把我搞醒了又不說了,你是存心搗亂不成?”
“有什麼說頭?你又不關心、不在乎,我跟你說有什麼意思?”
“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她想了想,走回他床邊坐下,把複查的事說了一下。
他說:“就這事?那幹嗎搞得嚇死人的?不就是複查嗎?”
“你說我會不會生了癌?”
“檢查結果沒出來,我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