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琰笑而不語,這個開發商繼續說:“新仁醫院某些專家的黃牛號,炒到幾千塊一個,我們也不是掏不起錢,就是有時候掏錢了都未必能買到。咱們這也算認識了,以後我公司的活動都交給你做。萬一將來我家裏人生了什麼大病,看在咱們交情還不錯的分兒上,你幫我牽個線。”
出門的時候,老李跟章琰開玩笑:“早知道抬出你爸爸來這麼管用,咱們早把他老人家請出來了!”
章琰隻苦笑,卻什麼都沒說。
活動方案當然得做,交給公司的小姑娘就好,她本來就是章琰高價請的策劃,上了這半年班,隻拿工資還沒幹過活兒呢!
章琰有心結,不解決根本無法做事,隻好放下手頭的事情跑去找章冰解惑——這件事除了章冰,根本沒人能幫得了她。
見了章冰,章琰開門見山地說:“哥,我心裏有個疙瘩解不開,我需要你的幫助。”
章冰示意她直接講。
章琰便把今天見客戶發生的事情講了出來,跟章冰說:“我一直以為,我開了公司,做了和爸爸媽媽完全不一樣的行業,能走出爸爸的陰影,沒想到,還是活在他的勢力範圍。”
章冰有些不解道:“爸爸名聲在外,提他的名字你就能接到項目,這對於你來說,明明是好事。”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其實從來沒想過我有一個了不起的爸爸能怎麼樣,更沒想過有一天借著他的名氣在外麵賺錢,雖然我現在很需要錢。”
這下子章冰聽懂了,他看著這個經曆了這麼多事情,卻依然單純的妹妹,心裏很感慨。妹妹雖然生下來就在富足的家庭,但她從來沒把自己當公主看,沒有驕嬌二氣,她樸素而單純,不僅沒想過爸爸的身份會給她帶來什麼,更沒想過有一天她能利用爸爸的身份做什麼。她是那樣的後知後覺,才會在跟夏曉軍談戀愛的時候,被治得死死的。才會在白恣天走後,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從而把生下來就握著的一手好牌生生打成了怎麼都不會贏的爛牌。
章冰溫柔地看著章琰,很心疼她,又有些自責,他對妹妹一直很好,很多時候卻忽略了了解她的想法,在思想觀念上麵影響她。章冰組織了下語言說:“我們有個好爸爸,這是我們生下來就有的,就跟我們的姓氏、我們的長相、我們的身體一樣,生下來就有。這是我們的烙印,刻在我們的靈魂裏,一直到死,都得帶著不能擺脫也擺脫不了。倒不如坦然接受,享受也好,痛苦也罷。”
聽了章冰的這番話,章琰如遭雷擊。她很愛爸爸,也很崇拜他。她從小享受到的好生活,都是爸爸提供的,但是,在她有限的生命裏,她不止一次地想過,如果她的父親不是新仁醫院的院長就好了。
小時候跟同學吵架,女伴說“你如果不是有個好爸爸,什麼都不是”時,她會自卑;在學校裏,明明她沒什麼特長,老師還指定她當文藝委員,看中的不過是她有個好爸爸,她會不安;長大了跟夏曉軍談戀愛,整整三年,她都沒搞明白,夏曉軍究竟是喜歡她爸爸的權力,還是喜歡她。兩人分手的時候,章琰整個人都不好了,隻想著“如果我不是章院長的女兒,曉軍說不定會愛上我”……章琰從小到大都沒擺脫過醫院的環境,沒擺脫過章院長的陰影,她的生活圈子,她的同學、親朋,基本都在醫院工作。她是在消毒水的氣味中長大的,在成長的過程中,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能擺脫“章院長的女兒”這個身份就好了,那時,她的翅膀將更硬,能更加自由地飛翔。
想擺脫“章院長的女兒”的這種想法,在跟夏曉軍談戀愛的三年期間,達到了頂點。以至於刻在她的腦海裏,讓她在潛意識裏,不想讓人知道她的爸爸是章院長。
跟白恣天在一起,之所以那麼輕鬆,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白恣天看上的是她的人,白恣天的人生和章院長沒有任何關係,他不會想去借助他做點什麼事,更不會因為章院長是她爸爸就對她另眼相看。她就是她,在這份愛情裏,她隻是她。
然而今天章冰的這幾句話,卻打破了她這麼多年來的執念。是啊,她是章院長的女兒,這是生下來就有的,是她的宿命,是她永遠擺脫不掉的,她應該坦然接受,即使不享受,也不該為此痛苦!她多麼傻,活了這麼多年,居然連這個問題都想不明白。
章冰說:“你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他們想有個這麼好的爸爸都沒有。真搞不懂你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居然會不喜歡‘章院長女兒’這個身份。”
章琰苦笑:“我從來沒想過用他的名頭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