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希望他沒有死,可他還是死了。”淑箐說,“我們結婚之後,我爸爸讓他接手我們家的事業,他一開始是不肯的。我爸爸的身體不太好,高血壓糖尿病,早就該退休了,我是獨女,不懂做生意,他不接手,爸爸就隻能繼續做下去。我跟他說,他爺爺欠我外公的命,他父親欠我外公的債,我隻要他十年時間,十年不跟你聯係,跟我好好過日子,幫我們家打理生意,給我個孩子,過了十年,他若還想走,無論是大陸還是哪裏,我都放他走,但這期間,不許和你聯係。他為了能盡早跟你團圓,終究還是答應了,甚至還承諾我,寫信給你,告訴你他已經結婚,讓你找個合適的人嫁了。他也都一一答應了。”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他隔兩個月就要去一趟肯尼亞,而不是留在台灣,我曾經懷疑過他是不是轉道來找你,他告訴我他承諾過的事不會反悔。現在想來,他去肯尼亞,不過是不想留在台灣見我,而不來找你,是因著對我的承諾和對你的不忍心。他讓你等他一年,卻不忍心再讓你等他十年,他不相信我,他怕我反悔,他怕中途出變數。
“這些事情,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埋在你心裏不好嗎?為什麼專門跑上海來告訴我?”
“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你是他死前最愛的人。”
章琰一直沉默,一直沉默,很久很久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有他的照片嗎?給我看看。”
淑箐從包裏拿出一個相冊,還有一遝信:“這個相冊,是他一直珍藏的,裏麵有你們的合照,有他回台灣之後和在肯尼亞的照片,和信放在一起,都是他的,我收拾遺物時才找到的。”
章琰先看那些信,大概有三四十封的樣子,全部都貼了封,白恣天的字跡,寫著“琰琰親啟”和落款日期,卻沒有貼郵票,想來,是不打算寄給她的。章琰不想當著淑箐的麵打開那些信,看了看就放下了,又開始翻看相冊,前麵兩人合照部分翻得很快,後麵到台灣後的生活,卻是一張張仔細看了。
相冊的最後一頁,是白恣天的墓碑,章琰抬頭看淑箐,淑箐說:“我拍的,實際上,我也沒見到他最後一麵,他們隻送回來他的骨灰盒。”
章琰心裏木木的,什麼都說不出來,她始終不相信這是真的。
淑箐說:“打你電話的時候,聽到一個小孩的哭泣,是你的孩子嗎?”
“嗯。”
“你結婚了?”
“沒有。”
“白恣天的孩子?”
“嗯。”
“多大?”
“三歲多一點。”
“白恣天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嗎?”
“不知道,我沒告訴他。”
“多可惜。”淑箐摸著自己的肚子,“他有兩個孩子,他卻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04.
章琰掃了一眼淑箐的肚子。開衫很寬鬆,卻也能看到微微鼓起,目測大概四五個月的樣子。
章琰問:“男孩女孩?”
“女孩。你的孩子呢?”
“女孩。”
“他最喜歡女孩,我們兩個人都給他生了女孩。”
章琰心裏難過,扯了扯嘴角,想對淑箐笑一下,卻笑不出來。
“他的墓在哪裏?”章琰問。
淑箐報了個地址,章琰拿筆記下來。
“他出事時的那間學校,具體位置在哪裏?”
“你想去查證我是否撒謊?”
章琰沉默。
“我多想我在撒謊,如果他能活著,我寧可沒跟他結婚,寧可他一輩子待在大陸,跟你在一起!”到了咖啡館,淑箐一直都很平靜,現在卻突然變得很激動,幾乎是吼著說完這幾句話,說完了眼淚就不停地流。沒有啜泣,沒有其他動作,連眨眼都很少,隻不停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