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晚,林克來到餐館,臉上帶著歉意說:“謝謝你昨天送我回家。”
“你可以教我畫畫嗎?”她試著問。
“我不是一個好老師。”他搔搔頭說。
“那麼,我可以看你畫畫嗎?我從小到大都喜歡畫畫。”她鍥而不舍地問,眼睛盯著她早上偷吻過的那片嘴唇。
“未完成的畫,是不可以看的。”他摸著自己的嘴唇,以為上麵粘著些什麼。
她失望地抿著嘴唇。
他笑笑說:“完成之後,讓你第一個看吧。”
她揉揉雙手,朝掌心嗬出一口氣,摸摸自己左邊耳背,又摸摸右邊耳背,陡地在右耳後麵變出一朵紅玫瑰來,眼裏漾著微笑說:“你答應了的啊!送給你。”
他接過那朵花,問:“你是怎麼變出來的?”
“我還會變很多魔術呢。”她說。
她以為,時間也是一種魔術,可以讓人忘記另一個人,然而,日複一日,林克從來沒忘記那個女人。他沒有再畫她,但是,即使他隻是畫一朵花,那朵花好像也是為那個女人而畫的,似乎這個世上就隻有一個女人值得他愛。
他沉溺在傷感的回憶裏,從不知道他身邊還有另一個人,那個人,天天往他的公寓裏跑,崇拜他,讚美他的每一張畫,照顧他的生活,好像什麼都不在乎。無數個日子,當她一個人回到家裏,卻又覺得心酸。這個時候,她會去冰箱裏拿一顆青橄欖慢慢地吃。這些青橄欖全都泡過馬丁尼。林克在餐廳裏喝馬丁尼的時候,從來不吃杯底裏的那顆青橄欖。每一次,她會偷偷留起來,帶回家裏吃,好像這樣就能夠吃到他的味道。
可惜,青橄欖的滋味救不了她。那天,林克再一次沉溺在憂鬱中,從早到晚在畫布上亂畫。
她終於按捺不住說:“她已經不愛你了,你什麼時候才肯忘記她?你到底要傷心到什麼時候?”
“這是我的事,跟你無關!”他大聲對她說。
他從沒有對她這麼凶過,她恨恨地將手上一碗紅色油彩往女人那張油畫上潑出去。
他一把拉住她,太遲了,油彩已經濺到畫上。
她看著畫,全身發抖,知道自己做的事無可挽回。
“你出去。”他跟她說,聲音出奇地冷靜。
她寧願他狠狠地罵她一頓,可他沒有。
“對不起。”她啜泣著說。
“請你出去。”他重複一遍,眼睛沒看她。
她依舊待在那兒,卑微委屈地看著他。
“出去。”他說。
她捂著臉衝出他的公寓,孤零零地走過寂寞長街。
天黑了,幾個妓女在那兒兜搭著過路的客人,她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哭了。可是,她知道,她明天還是會回去,直到她死心。
然而,第二天,當她來到他的公寓時,那幅被她弄汙了的畫依然放在那裏,林克卻不見了。
她在公寓裏徹夜等著,林克沒回來。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每天晚上,她跑來,渴望見到他,卻總是帶著她的懊悔與沮喪回家。
有時候,她索性坐在公寓外麵的台階上等著他回來,等到的卻是懊悔與失望。她多恨她自己,她多笨啊。她毀了那張畫,隻是讓畫中的女人在他心中更為不朽。
直到一天晚上,一個男人走進餐廳來。她隔著那個金色大鳥籠看到他。她多久沒見過他了?仿佛是上一個世紀的事似的。
“崔兒?”魔術師訝異地朝她喊。
她走上去,使勁地抱了抱魔術師,眼角閃著一滴淚,因為遇到曾經那麼疼自己的人,她變脆弱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出現?什麼時候來的?”她一邊問魔術師,一邊給他找了一個位子,又拿了一瓶酒過來。
“我給自己一個長假期到處走走。”魔術師瞥見她眼裏的淚光。
“魔術師,我不再相信魔術了,我以後也不相信。”她啜了一口酒,苦苦地說。
“我倒是愈來愈相信魔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