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孫權好不容易勉勉強強穩住了國中局勢之後,他驀然北望,才發覺真正的危機已如漫天烏雲一般從邊疆上俯壓而來。素來為他忌憚之極的魏國太傅司馬懿竟一夕之間又發動兵變重返魏室權力中心,正磨刀霍霍向自己擇機而攻!然而,此時此刻孫權手中已然再無宿將良材與之匹敵了。他這才禁不住深深後悔起來,自己當年實在是把丞相陸遜逼死得太早了!
在內憂外患的雙重打擊之下,孫權終於病倒了。他火速派人將征北都督諸葛恪從柴桑府急召而回坐鎮建業,並以最快的速度任命諸葛恪為輔吳大將軍兼領太子孫亮的太子太傅之職。現在,他手頭也僅有諸葛恪算是勉強拿得出來的一個軍政人才了。
在吳國的後宮寢殿裏,孫權躺在軟榻之上,臉色一片枯黃——一名禦醫正拿著一根根燦亮的銀針紮在他頸背之際,為他施行著針灸之法。
孫權雖然半閉著眼似睡非睡,但從眼角斜射而出的一線寒光卻不時地在那名禦醫全身上下轉來轉去,隨時提防著他萬一突然做出什麼對自己不利的動作來。
“啟奏陛下,近來偽魏鎮南將軍王昶、荊州刺史州泰猝然逞凶,對我大吳荊州西陵城發起了圍攻……西陵守將屈林護城不力,已遭失陷,折損兵馬六千。如今大吳西疆的江北藩屏可謂盡破無餘矣!”諸葛恪伏在地磚上叩首奏道,“微臣懇請陛下下旨撥兵十萬予以全力還擊,微臣自願親領而出,不破魏賊誓不還都!”
“罷了!罷了!諸葛愛卿,朕此刻哪裏再舍得讓你這麼一位輔國良臣去親冒矢石浴血疆場啊!”孫權微微擺了擺手,仍是雙目半閉不睜地倚躺著,“西陵城丟了就丟了吧,如今魏賊勢大,司馬懿父子更是野心勃勃,欲立戰功以傾魏室,我大吳實在是無力再與他們在長江之北爭鋒雌雄的了。你就讓中書省、尚書台擬下詔旨,命長沙、武昌等西疆重鎮諸軍隻需劃江嚴守、全力自保即可!”
“這……微臣領旨。”諸葛恪沉吟了一下,隻得這樣答道。
“西疆那邊的戰事,朕就這樣安排了。”孫權似閉非閉的雙眼忽又一睜,仿佛想起了什麼,“東疆的防務也不可不加以注重啊!你擬詔給征東都督呂據,命他在堅守東關的同時,調遣人馬速速去把徐州堂邑縣的塗水築堰堵塞了。隻要據守徐州那邊的魏兵聞風一來,就開閘放水衝垮掉他們的南下侵犯之道……”
諸葛恪沒想到孫權竟已對魏軍忌憚到這種地步,不禁在心底暗暗一歎:當年孫權跨吳據越、擁兵耀武,帳下周瑜、魯肅、呂蒙、陸遜、甘寧、程普等良將如雲,一時北抗曹操、西擒關羽,那是何等的威武雄壯!而今,孫權卻是久臥病榻、氣息奄奄,麵對司馬懿手下的魏兵魏將忌憚叢生,畏畏縮縮,又是何等的虛弱怯退也!
他正自沉吟之際,那孫權突然號叫一聲,一腳蹬倒了那個禦醫:“你這賤奴!想用銀針謀刺於朕嗎?你把朕的龍體都刺出血來了……來人!把他拖下去斬了!”
空落落的寢殿裏回蕩著孫權歇斯底裏的咆哮和那禦醫哭天搶地的哀求。諸葛恪像死了一般跪伏在地,大氣都不敢多出!他突然從心底裏冒出一陣莫名的寒意來。這大吳王朝,現在莫不是也像他麵前這個衰弱枯朽、昏聵顛倒的孫權陛下一樣“垂垂老矣”了嗎?自己……自己真的能肩負起中興大吳的重任嗎?
“夏侯將軍,您今日能棄暗投明歸順我大漢,實在是先知先覺之義士!朕與大漢定會重酬於你的!”蜀帝劉禪舉起青金酒爵,向夏侯霸直敬而來。
夏侯霸從席位上站起了身,半躬著接下了劉禪的敬酒,謝道:“陛下仁蓋宇內、恩澤域外,霸有幸歸入大漢,能得保全項領已是知足,何敢再受陛下重酬?”
“夏侯將軍,你是熟知偽魏內情的。”薑維三句話不離北伐,揪住夏侯霸就問道,“司馬懿父子眼下已是篡位奪權得手。他們會不會在近期舉兵來犯我大漢?我大漢該不該當以攻為守先行北伐?”
夏侯霸沉吟片刻,答道:“司馬懿父子日前篡權初成,根基尚未大定,在這兩三年間應該不會大舉侵犯大漢。不過,這兩三年後,司馬氏根基已固,說不定就會跳梁逞凶而來。所以,大漢在這兩三年間一定要養精蓄銳,伺機待發!”
“司馬懿已經年過七旬了,他還撐得了多久的殘喘?”費禕也十分關注地問道。
“據霸所知,這司馬懿身強體健,或許還能再活十年左右吧!”夏侯霸思忖著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