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閣門口紅柱黑匾。
顧爭站在閣前,紅柱上寫著兩幅字聯:紅日傾晚照,落霞獨棲息。筆法蒼勁有力。
而此刻天邊正有一輪紅日,淡金的餘暉撒在紅柱上,平添幾分滄桑。這詩句也許就是為此刻而寫。
寫這字的人就住在棲霞閣內。
她叫駱晚照。
至今顧爭還能清楚的記得,也是一個傍晚,夕陽淺淺的餘光從書房的大窗中鋪進來,灑在書桌上,讓他原本寫字的手停住了。
晚照?
他忽然想到新納的妾室名字就叫晚照。書桌邊正放著一卷,據說是她給新翻修的閣院取得名字。國公府出才女,這點四毋庸置疑的,所以當他準備展開紙卷時,心裏也頗有期待。可展開之後,顧爭卻發現,自己真的低估了這個女子。
從前低估,現在也還是低估。
跟駱晚照做了這些年的枕邊人,顧爭還是沒有懂過她。若說她是大女子,可行事穩妥,性子嬌柔;若說她是弱女子,可胸襟開闊,私下言談多有驚人之語。就像是一味絕世的香料,隻道是香,卻說不清楚是何香,每次點燃都帶著驚喜,叫他如何不愛?
顧爭深深的歎息,片刻才抬腳朝裏走去,步履輕快,鞋底黢黑,仿佛沾了駱夫人門口那攤血跡。
因留聲去了奇珍閣,顧爭進來時沒人通傳,黃婆幾個正在忙碌燒晚間的洗澡水,院子裏隻有蘭馨在側屋門口,坐在小劄上,身前放了個小盆,裏頭放著幾件衣物,手裏正奮力揉搓,頭上的螺髻微微晃動,領口有些鬆散,俯身之間那段白皙的脖頸和下方那一片也晃動著。
顧爭站在那兒沒有動。到時蘭馨一抬頭看到顧爭,一驚。
“老爺…奴婢給您請安。”蘭馨急忙把手在衣側蹭去皂沫,語氣尷尬的請安。
顧爭沒有說話,視線從她那沾濕的衣擺緩緩朝上。蘭馨請過安卻等不來問話,局促的垂著頭,呼吸有些急促。
“姨娘在麼?”
“她在裏屋呢,奶娘抱著小少爺也在裏頭。”蘭馨鬆了口氣,卻不明白自己在緊張什麼。
“奶娘可曾喂過奶了?”
蘭馨微微一愣,少爺的事不歸自己管呀,忽然反應過來顧爭話裏居然提到那個,麵上飛紅,啜喏道:“這…奴婢不知。”
顧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腳步漸響。
蘭馨拍了拍胸口,一陣起伏。心裏有些莫名奇妙,老爺今兒是怎麼了?
“噢…噢…鵬程,看看娘親手裏的鼓,咚咚鏘…咚咚鏘”駱晚照抱著孩子一手抱著孩子,另一手拿著一個精致的撥浪鼓,旋轉著,咚咚作響,哄得懷裏的嬰兒笑聲不斷。
奶娘在一旁看著,見她心情正好,嘴裏奉承著:“老奴帶過好些個孩子,還是頭次遇到小少爺這般乖巧的孩子。瞧他這眉眼,像極了顧大人,日後也必定…”
“這兒沒你的事了,下去吧。”駱晚照忽然麵色一冷。
那嬰兒忽然聽不到鼓搖,小嘴一癟,要哭。駱晚照又重新搖起鼓。
姨娘脾氣慣來如此,奶娘倒也不奇怪,福了福身就退了出去。在門口碰到正好進屋的顧爭,又是一福身:“老爺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