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地仰起頭來,問了句:“女兒,你不吃嗎?”
我淡淡笑道:“娘,我不餓。”我沒有一點胃口,什麼都吃不下,心中,像是被什麼塞得滿滿的,再也填補不下。
門口處,突然傳來大力的敲門聲,怕是送棺木的人來了。
我匆匆說道:“娘,你先吃著。”
她似乎也聽到了敲門聲,她的雙眼和臉上,驀地閃現了一種淡淡的光彩:“來客人了嗎?找老爺的嗎?”
我平靜地說道:“娘,你忘了,爹要下葬了。”
她的眼眶中,一下子湧上眼淚,盈盈閃著光,拿著筷子的手顫抖著,卻連一條麵條也夾不起。
我倉促地安慰著她,拍拍她的肩膀:“娘,別哭了,我先去開門。”
我走出房間,一路小跑著,打開了門。視線觸及到那一個深黑色的棺木,心,一下子像被壓上了一座山一般,那般沉重。
我微怔了怔,但是隨即從沉重的心情抽離出來,我吐出兩個字:“請進。”
我把他們帶到大廳,安排他們把棺木放在中央,看著他們布置好了靈堂,我才帶領一個人,領進房間,我坐在床邊,把一身黑色絲綢製成的壽衣套上爹僵硬的身子,眼淚,想要隨時噴湧而出,我卻隻是忍住,忍住……
幫爹穿好了壽衣,我終於抬起頭,淡淡說道:“請把上官老爺背到大廳。”
那個青年男子點點頭,這是槐城的習俗,死去的長者,都要由兒子背去靈堂,隻是很可惜,爹隻有我們三個女兒,一生無子。這一次,似乎也隻能由別人代勞了。
望著他彎下腰,要把爹背上的時候,我猛地伸出手,攔住他。我的聲音愈發地低啞了,帶著幾分無法控製的哽咽。“我來背吧。”
他有些驚訝,不可思議地望著我的臉:“姑娘,這是男子做的事。”
我望了爹一眼,俯下身:“上官老爺對我有著恩德,至少我想盡自己的全力,報答他。可是,他沒有兒子,這點事,我還是可以做到的。”
“姑娘……”
我的聲音聽起來篤定而堅強,毫無猶豫:“幫我把他扶到我的背上,多謝了。”
在這位男子的幫助下,我背起爹,每一步,都走的異常艱辛,異常沉重。背脊處傳來的劇痛,我咬牙承受著。
“爹,小時候,你經常背著我,現在,換我來背你,好麼?”
我彎起嘴角,聽到自己心中的聲音,眼前再次浮現爹帶笑的麵容,他總是包容我的所有,他從來都沒有虧欠過我,至少,他讓我活在美好中,活在他的寵愛中,整整十七個年頭。他對我而言,一直都是個慈父,即使,我們曾經有過誤會和隔閡。能對一個毫無血緣的我,給予我這麼多,真的難能可貴了。
每一步,我都可以想到爹對我的好,眼淚,無聲地淌下,濕了我的麵紗。我停了一步,緊緊環住爹的腰際,手指變得毫無溫度。
隻是一段不算長的路程,我卻像是重溫了十七年那麼久一般。
終於到了靈堂,大廳內的兩個男子抬起爹的身體,把他安置到棺木中。我抬起雙眼,望著眼前的這個簡單的白色靈堂,白色的挽聯,白色的蠟燭,白色的梅花,都帶著一種悲涼的氣氛。
領頭的那個中年男子開口問道:“姑娘,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我低下頭,認真說道:“還請你們明日準時來,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
把他們送走之後,我才回到房間,把房間打掃了一遍,突地直起身子,背脊處的疼痛,突地開始毫不保留地叫囂起來。
我把桌子擦幹淨,望著桌上的那一個碗,娘吃的很幹淨,怕是真的餓了幾天了,根本沒有吃上像樣的一頓。我收起碗筷,望著坐在躺椅之中的娘,她的視線留在地麵,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方才要處理的事太多了,我根本無暇顧及到待在一旁的娘。
我打來一盆熱水,放在桌上,把毛巾浸在其中,擠幹之後,幫娘擦幹臉和雙手。她的臉上的表情,帶著幾分悲慟,在雙眼中隱隱閃爍。眼角留下的眼淚,上一刻擦幹之後,卻在下一刻卻再次流淌出來,像是泉水一般,源源不斷。她的眼淚,流到我的手上,滑落。
“娘,我幫你梳頭。”
她隻是默默地流著眼淚,什麼都不願說。我解開她的長發,微微用水潤濕後,梳起一個簡單的發髻,插上那支銀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