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彎下腰,提起在地上的籃子,捧起一束白梅,安放在墳前。
我跪在墳前,靜靜凝視著那一塊墓碑,手指安撫過上麵爹的名字,粗糙的觸覺,竟也令我覺得有些難過。隻是,上麵不會出現我的名字,上官海棠,已經不在人世了。
爹,沒能見到你最後一麵,將是我心中最大的遺憾。我一直把你當成是我最大的靠山,最能依賴的人,隻是這一次,當我轉過身,身後再也不會有爹了。從此往後,爹隻能活在我的記憶之中,而無法觸及。
手無力的垂下,撫過那一片微濕的黃土,看著白皙的手指上染上一片黃色,留下一點痕跡,像是要證明什麼。
嗬,眼前的光景多荒涼,我無力地牽扯著嘴角,卻無法承受自己的身子,像是落葉一般,搖搖欲墜。
和三年前一般,同樣陰沉的天色,帶著陰霾和痛苦,我送走了兩個對我無比重要的人。像是上次一樣,我並沒有任何挽留的機會,因為我根本來不及挽留,隻能默默接受命運賦予我的所有。那麼,下一刻,又會發生什麼?
我彎起嘴角,眼淚沒有流淌下來,卻流進了我的身體,苦鹹的味道,充斥著喉間,痛,再次無力地呐喊著。
淒淒慘慘戚戚,墳前的白梅在風中顫抖,深深地映入我的雙眼。曾經的美好,此刻卻已經支離破碎。不再想去追憶,因為自己已經肝腸寸斷。
“娘……”
我轉過身,吐出一個字,卻看到她毫無表情,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冷漠的臉,無神的眼,在微風中顯得幹瘦的身體,形成一副深刻的畫麵。
“娘,我們回家。”
我開了口,臉上勉強的笑意,卻在風中無聲地流失了。
我愣住了,嘴張了張,卻聽不到自己的任何聲音。隻是有稍稍的幹澀聲響,但是卻聽不到一個字,一句話。
我,失聲了。
我舉出右手,用力捏著喉間,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半句話。我站在風中,可以觸摸到寒風凜冽,但是卻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我有些不知所措,掏出隨身帶著的藥瓶,心急地到處所剩不多的藥丸,不過四顆而已。我的右手微微有些顫抖,張開了嘴,把所有的藥丸都悉數吞咽下。
那股輕微的梅花香氣,凝在我的喉間,稍稍化解了我的苦痛,我不安忐忑的心,稍稍安靜下來。我站在一旁,期待自己可以恢複聲音,每一刻的等待,都讓人坐立難安。
隻是,當我再次開口的時候,卻依舊毫無聲音,眼淚,一下子不爭氣地滾落臉頰,甚至,毫無來由。
我把視線投向娘的位置,她隻是淡淡地望著爹的墓碑,眼神夾雜了一些莫名的情緒,白色的衣袍在風中翻滾,卷起一股股哀傷的味道。她黑發中的銀絲,卻像是最凝重的一筆,刻在我的心上。
“等我也走了,記得要把我和老爺埋在一起。”
她輕聲說著,在我耳中卻成了最悲哀的話語,一陣風吹過,找不到半分殘留的痕跡。爹對娘來說,更是一輩子要倚靠的天,天塌了,要她如何獨活下去?我緊緊咬著下唇,卻無法說出一句安慰的話。
娘,跟我回家。
我走到她的身邊,攙扶著她瘦弱的身子,緩緩揚起嘴角的弧度,但是,話,她依舊聽不到。她的眼神,無力地留在我的臉上,低垂下眉眼,握住我的手,拍了拍我的手背,不再回頭,跟著我一起走出墳地。
我坐在藥鋪之中,把那張寫有字的紙張遞給大夫,餘光還要顧及坐在門邊的娘,心中隱隱有些不放心。
我把我的病症和詳情都寫了下來,看著大夫把脈之後,寫了一張藥方給我,簡單地說了一些氣虛無力所致,需要靜養的敷衍話之後,就站起身,離開了。
藥方上開的,不過是一些平淡無奇的藥物,真的可以盡快恢複我的聲音嗎?我連連苦笑,無奈地搖搖頭。
我把自己和娘的藥方交給藥鋪的掌櫃,抓了藥,再輕輕扶起娘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回家中。
我答應過娘,會帶她走。也許,遠離這個傷心之地,對她的病情也有好處。
這幾日,我把整個屋子的東西整理了一遍,隻是房間裏娘的首飾,我一點也沒有碰觸。很多殘留著上官家昨日輝煌痕跡的奢侈物品,我都毫不猶豫地賣了,畢竟,那些隻代表著過往而已。再度回首,房內變得空落落的,透著一股蕭條的味道。但是,這間屋子,我不會把它賣出去,留著它也好,若是往後再回來,至少還有個安身之所。也許還有一個原因,因為這是爹曾經生活過的最後一個地方,也算是給我失落的心留個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