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執迷不悟,死不悔改。吳筱桐對沈嘉言的感情就是如此,不知道是從哪裏開始,卻永遠不會結束;中間也放過手,可是隻要他輕輕的一句話,一個讓她心疼的表情,就算再頭破血流,她也要回頭。陸映亦說:“筱桐,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韓磊說:“凡事不可勉強,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這些年,每個人都在或多或少地改變,瘋瘋癲癲的陸映亦沉靜下來,遊戲人生的韓磊認真起來。沈嘉言呢?他變了多少吳筱桐不知道,好像每一次見麵都是一個不同的他,讓她應接不暇,無力招架。可是這些東西變了又如何,她不是也變了?總有些東西是沒變的,譬如見到他時的心跳,靠近他時的心酸,跟他說話時的心痛,如果這一切,都還不能夠證明什麼,那麼那天他和她坐在“新房”的窗台前,相攜著手看窗外的萬家燈火,那種由心底滋生出來的寧靜和幸福,恨不能就此老去,一夜之間白頭的念頭再次排山倒海地襲來,她就清楚地知道,她終究躲不過。就好像在遙遠的某年,他在她的作業本上劃了一個大大的圓圈,她問他什麼意思,他隻是笑著沒有回答,可是現在想起,那些記憶依舊清晰如昨日,也許就是那個圈,圈住了她大半個人生。所以,錯了又怎樣,隻要他和她一起錯,負負得正,那便是對。這是個真理。吳筱桐不再拒絕沈嘉言的任何要求,他要她跟他去買家具,她就跟著他一起去,假裝她是那個房子的女主人,每一樣擺設,每一件器具,都由她親自仔細地挑選。這樣,就算最後住進去的不是她,他這輩子再無法抹殺她留給他所有的痕跡。他偶爾摟著她的肩,牽起她的手,起初她會躲閃,久而久之,也不再抗拒,反而有種心安。她淘到什麼好的東西,炫耀著給他看,他寵溺地對她微笑點頭,真像是一對平常的未婚夫妻在逛街,一切都美好的不像是真的。未來?她不知道他們會走向哪裏,也絕口不提那個離開了大半個月的人,她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再逼他要一個答案,求一個結果。每每看到陸映亦擔憂的眼神,她知道她是怕她越陷越深,所以總是試圖牽動嘴角,給她一個微笑,讓她心安。她何嚐不知,她在玩火自焚,可是她早就一身泥濘,越掙紮,隻會往下掉得越快。她隻需跟緊他的每一個腳印,相信他不會放開拉著她的手,然後一起走出這片沼澤。新房落成那天,吳筱桐將最後一個花瓶的位置擺好,將新買的一束鮮花插了進去,轉頭對躺在沙發裏的沈嘉言說:“好看嗎?”他招手示意她過去,她便靜靜地在他旁邊坐下。沈嘉言忽然一把拉她入懷,眼底無限柔情,親吻著她的發絲,然後頸脖,臉,直至她的唇,極慢也極小心,一步一步,無比地細致和耐心。她的嘴很小,他很容易就將她的唇整個含入了他的,可是他沒有再繼續深入,隻是在她的唇上反複摩挲,仿佛怕驚擾了她。吳筱桐幾乎本能地作出回應,舌頭剛觸上他的唇,就被他整個含住,唇舌交纏,溫柔纏綿。他和她的前兩個吻,第一次蜻蜓點水,點到即止,第二次他強行侵入,霸道瘋狂,隻有這一次,緩慢而悠長,仿佛永遠不會結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嘉言才極度不舍的放開了她,似是調笑著說:“今天先到這裏,再下去,我可能就控製不住了。”吳筱桐此時的臉已經是通紅通紅,仿佛在囈語,“你這樣,竟真的像是我和你結婚,這裏是我們的新房。”沈嘉言把她摟住,靠在沙發裏,他自有她的打算。可是他太了解她,如果一開始就解釋給她聽,她未必會答應。他要她一點一點,慢慢接受他。現在,是把他的打算告訴她的時候了吧“筱桐,我和天藍……”桌子上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竟還是三年起她替他選的那首幼稚的鈴聲,屏幕伴著震動不停閃爍,沈嘉言不想去接,但是說到一半的話也驟然停了下來。吳筱桐無奈地替他拿起,遞給了他。他看了看她,也是無奈地接聽。“喂?……我是……在哪……我馬上到。”她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可是她看到沈嘉言的臉色已經變了,幾乎立刻就站了起來,對她說:“天藍在醫院,我要馬上去。”吳筱桐茫然地看著空落落的房間,那件外套還掛在那裏,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穿上。她拿上外套就追了出去。沈嘉言看了看敲著車窗的吳筱桐,打開了門。“我們一起去。”她堅定地說。他皺了皺眉,還是讓她上了車。兩人一路無言,來到醫院。沈嘉言直奔病房,吳筱桐一路跟著。然後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顧天藍,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而她下身那滿目的鮮紅直入她的眼睛,她感到刺痛。模糊中聽到醫生在說:“對不起,孩子沒能保住。她現在情緒太激動,你們好好安慰她。”沈嘉言站到顧天藍麵前,這個一向獨立堅強得不像個女人的人,此刻才像是受了傷的孩子,滿臉的淚水,幾絲發絲淩亂地貼在蒼白的臉上,眼裏全是悲傷和絕望。她受了多大的苦,如果不是他要她不要委屈了自己,也許什麼都不會發生。沈嘉言俯下身,緊緊地抱住了他,顧天藍伏在他的肩上,嘴裏喃喃自語:“我還是沒有保住他,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沈嘉言隻是不斷加重了手裏的力道,低聲安慰,似在哄勸:“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裏……”吳筱桐手扶著病房的門框,覺得全身無力。可是她要離開這裏,馬上,她已經沒有資格站在這裏,這裏也沒有她站立的餘地。吳筱桐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強撐著身子,走出了醫院。大街上,人來人往,她覺得腳下的每一步都異常沉重,她根本走不下去。就這樣蹲在了路邊,雙手抱住自己的膝蓋,一開始隻是小聲啜泣,漸漸地,她怎麼都控製不住眼淚,終於放開了聲音,嚎啕大哭,哭到撕心裂肺,筋疲力盡。顧天藍有了他的孩子,他們的孩子。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和別人有一個孩子。就在一個小時前,她以為他終於要向她解釋一切,她以為從此那個夢就變成現實,而此刻,那個還沒來得及成形得夢已經碎了一地,拚不完整。三年前,她離開的時候隻是心痛,因為那個時候,她是帶著他對她的愛離開,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還有種感覺叫絕望,那才是種徹心徹骨的寒冷。他說要結婚,她就回來;他要她策劃他的婚禮,她就給了他一個婚禮,這些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行為,都是因為她還愛著他,一刻都沒停止過。到她明白,她費勁心思,苦心經營,不管過往,不顧道德,一步步再次向他靠近,就在她以為她快做到的時候,她又一次撞得頭破血流,這一次,連心,都遺落在了不知名的某處,恐怕再也找不回來。原來一切都已經注定好了,注定她永遠得不到他。顧天藍失去了一個孩子,卻得到了他;而她,失去了一切,也失去了他。或許,這本來就是一個錯誤。他們相遇是錯,相愛是錯,分開是錯,回來還是錯,循環往複,她竟是一路錯到了底。她終於認命,他們已經窮途末路。吳筱桐渾渾噩噩地走,不知道要去哪裏,不敢回家,也不敢去陸映亦那裏。所有的人都告訴過她,她錯了,可是她固執不肯回頭,所以,現在,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不要可憐,不要同情。在小區的花園裏坐到天黑,她把她和沈嘉言之間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十六年來的一點一滴都不肯放過,那麼多那麼多珍貴的回憶,她怕自己有一天就這樣把它忘了,她更怕此生此世,他和她就此陌路。腳下一雙皮鞋慢慢走進,她抬起頭,看到薑曉辰緊皺的眉,擔心的眼。好像每一次,都是被他撿到,她已經習慣了。她知道,他就住在附近,好幾次,她都遠遠看到他就躲開了,怕給他帶來麻煩。他說:“我們回家。”家,她哪裏還有家可以回?她心裏清楚,隻要她一點頭,一伸手,那個溫暖的懷抱就會屬於她,替她療傷止痛,他始終在等她。可是現在,她已經不行了。上一次,她還有心,至少可以努力,現在,她連心都不知道在哪,跟著他隻會給他,更多的痛苦。她已經錯不起。這一次,她必須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不依靠任何人。吳筱桐搖頭,站了起來,對他說:“我的家,我自己找回去。你不要再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