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複那位高級經理的郵件，在辦公室碰上的時候也不做任何說明。在宋智有的盤算中，他想等過一陣子再找一個時機安撫一下那位導致錯誤數據的高級經理。哪知，宋智有還沒具體舉措，那位姑娘倒是先於他提出了辭呈。更令宋智有意外的是，那姑娘不僅自己辭職，還帶走了半個組的成員去了另一家跟他們有競爭關係的會計師事務所。就這樣，她不僅帶走了一眾宋智有看中的骨幹，還帶走了一個宋智有看重的秘密，而這兩項都跟他最在意的職業聲譽息息相關。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部分，不久之後，正當宋智有躊躇滿誌地調兵遣將準備重建團隊時，一向與他交好的兩個能源公司相繼出了問題，而公司新近在爭取的主要合作對象，又是宋智有最不熟悉的高科技產業。對宋智有來說，這意味著他帶的團隊在年底之前可能麵臨因沒有合作方可服務的“輪空”的厄運。也就是說，宋智有很有可能在這個行業供職十幾年之後，就地失業了。
然而，就在宋智有陷入職業榮譽受損和基本生計危機的雙重焦慮之際，他太太姚莉莉，冷不丁地提出了“生孩子”的建議。
對“結果”頗有熱情的姚莉莉不是那種說說而已的泛泛之輩，想必她在宣布這個決定之前就做過縝密的計劃，因此，她在告知宋智有她的決定時，也同時給出了清楚具體的執行計劃。
根據那個計劃的進度，宋智有首先跟姚莉莉一起去接受了深度體檢，然後，按照體檢醫生就結果的分析開始每天吃各種維生素和補充劑。
此間，宋智有按姚莉莉的規定戒了煙，也不被允許喝酒，同時每周三天每天抽出兩小時在姚莉莉指定的一個地方做中醫調理按摩。幫宋智有調理的中醫，也是姚莉莉親自麵試安排的。宋智有總覺得那個中醫看他的眼神別有深意，以他對姚莉莉的了解，多半她事先已經跟中醫清楚地說明了調理的主要目的。在所有這些準備工作都安排妥當之後，姚莉莉又對宋智有宣布了一個日期，並且用跟她當時宣布“生孩子”一樣的語氣，沒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對他說：“我們得在容易受孕的那幾天做愛。”
就這樣，宋智有聽從姚莉莉的安排，遵照醫囑，在7月和8月的月末分別做愛兩次，才堅持剛兩個月，宋智有發現，自己ED了。
這是一種他從沒想到過的可怕體驗，他首先失去的並不是物理能力，而是跟性關聯的那種致命的歡愉感。
在他跟她的身體緊緊連接在一起那不長的幾分鍾裏，他的神魂好像分裂成另外一個獨立存在的人一樣從體內毅然逃離，逃到一個袖手旁觀的位置，冷冷地，略帶嫌惡地看著這樣兩副軀殼動物性的扭動和摩擦。
然後，宋智有驚恐地發現，即使他的身體表現出可以被解讀成高潮的釋放，實際上，從頭到尾，他沒有感覺到哪怕一丁點的歡愉。
如果可以選擇，他也想跟他的神魂一樣逃離到別處去袖手旁觀，盡管冷淡，然而至少可以保衛他對自己的忠實。
生而為人，最大的悲哀，難道不就是無法保衛對自己的忠誠？
在跟姚莉莉的互動無法感到歡愉之後，宋智有嚐試過躲在安全的地方看情色作品自瀆。
本來那是他婚姻中的長期保留項目，但是，這一回，這個項目向宋智有證實了他對自己的擔心。
整個9月，宋智有都陷入空前的悲哀，這悲哀在時間來到9月28號這一天的時候又演變出許多恐慌，宋智有的悲觀情緒到達了這輩子的巔峰。
另一麵，以他對姚莉莉的了解，在下個月1號來臨之前，被迫和她行房幾乎是在劫難逃的事，而宋智有不願意讓她知道他的忽然ED。在他看來，比ED還讓人沮喪的就是不得不向他人交代ED這個事實。
宋智有發現自己的問題之後上網查了很多資料，在對照完自己的情況之後，他打了個電話給他母親。
其實他就是想旁敲側擊地問一下他父親人到中年時的體能狀況，以此來判斷是否首先排除網上說的“遺傳”的可能。
宋媽媽在跟兒子通完電話的48小時之後就出現在了宋智有麵前，跟她一起現身的還有一大堆她從家鄉背來的看上去身份不明的風幹動植物。
“知子莫若母。”宋媽媽說完這句直奔廚房，在放下手裏的動植物之後抬起袖子快速抹了一下眼淚，自語似的說，“當初你要娶她我就不同意，高顴骨、薄嘴唇、又沒胸又沒胯，這樣的女人，誰跟她在一起能生養？我好好的一個兒子，正當年呢，被她弄壞了！”
聽完這句，宋智有無語凝噎了。
他自以為他在電話裏的提問方式非常婉轉，並且，他盡量把所有想知道答案的問題都以“我有個朋友”做主語隱晦地包裹在若無其事的閑聊裏了。盡管如此，還是被他這位擅長洞察世態的母親看穿。宋智有礙於麵子，強打精神掩飾說：“真是有個朋友跟我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