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因為不過是些丫鬟家丁、下人隨從。”
呈明的眼睛很冷,仿佛漠不關心,對什麼事都不放於心上,甚至是別人的生死,更何況那人僅僅是奴仆。
司馬鄴也閉上口,不再問了。
這邊,許碧婷還在說:“後來,也不知怎的,他們兩個,竟然把秘籍撕成兩半,一人得一半。你爹要的是下半部分;芊若他爹,自然留下上半部分。當時他還沾沾自喜,以為練好上半部分,就能武功大進,與天下英雄一較高下,而你爹,沒有上半部分,自然練不成,他還笑,你爹拿了一摞廢紙回去。可沒有想到的是······”
上官陌夕打斷道:“沒有想到,家父既練好上半部分,也把碧玉劍法的下半部分發揮得淋漓盡致,伯母,你說,是不是?”
“不錯。但芊若他爹,始終都不服氣,硬是要和你爹比武,結果,敗下陣來,方才懂事,可他的執拗勁,一點都不減,揚言要超過你爹,並且不達目的永不罷休,永遠都不會和你爹見麵。他說了這樣一句話:下次碰麵,你不會是我的對手的。隻歎,命運無常,他的劍法,最近剛有起色,卻遭此······遭此橫禍,我真覺對不起他,一直以來,我都,反對他練武,要是知道有今天,我又何必······何必呀?”說到後來,她的聲音似乎哽哽咽咽,哭中帶怨,但這怨恨,多半衝著自己,而不是任何其他的人。
上官陌夕道:“其實爹和我講過,他和薛世伯的事,每每總是歎息遺憾,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這份友情的可貴。隻是薛伯母,你要跟陌夕說的,就隻是這件事嗎?”
許碧婷一歎,含笑答道:“其實我叫你來,另有一事相求。”
上官陌夕突似怔住,沒有說話,側耳傾聽。
外麵,芊若站於院中,靜靜在想:“難道仇人是那白眉赤王?此人武功的確詭異,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但他為何······如果他是奉命行事,我豈非不該冒然向他動手,甚至連殺他的理由都找不到嗎?不,他雖身不由己,血海深仇,卻變不了,終有一天,我要手刃他,還有那個陰險的人!”
“陰險的人”,無疑是指柳名。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凶手,似乎無法定論,可芊若,已然下定決心:兩個都殺!這是她從來都不肯輕易表露的一麵,但是現在,這一麵,卻如此強烈,而占據她整個身軀,撼動她的靈魂。
在上官陌夕眼中,她隻是個十指纖纖的大小姐,或許要加上一點,她會武功,而且不弱,並絕不會想到,她狠起來,也確確實實就是那個樣子——女人,都有狠辣的一麵。
這一點,不僅出乎他的意料,更超乎許碧婷的想象。
她對上官陌夕道:“你的父親,和芊若的爹,已不能夠隻用友情來衡量那麼的簡單。他們是兄弟,是生死之交,更是彼此的親人。這樣說吧,在你們兩個還未出世前,他們便已定下契約:若是一男一女,就結為夫婦,以求親上加親;倘若為兩個男孩或兩個女孩,就義結金蘭,從此相互照應,延續這份情誼。陌夕,你和芊若,實有婚約,隻是發生的事情太多,以致擱置了二十年之久,漸漸被淡忘,但如今,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意:薛家和你們上官家,重歸於好,結為親家,這,這是······不可推脫的。”
聽完之後,上官陌夕的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悲,是高興還是傷神,他就那樣站著,沒有馬上答話。
許碧婷又道:“難道你不答應嗎?”
上官陌夕這才說話:“伯母,這件事情,不必急在一時,況且薛世伯······”語聲頓住,複道:“相信你也知道,此時此刻談婚論嫁,隻怕會遭來非議,惹人不滿,不如暫且擱後,等小生確認一件事情過後,再來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相信到時候,無論是誰,都不會有什麼遺憾,亦或後悔之處。”
他自然想避開這個問題,但奈何,許碧婷一定要親耳聽見上官陌夕答應自己,用一生的時光,好好照顧芊若。
她笑了笑,仿佛絲毫都沒有慘淡之色,繼續說道:“但你可知道,芊若他爹,最大的心願,是什麼嗎?”
對於這個問題,上官陌夕似若毫無頭緒,但又突然想起什麼,答道:“難道是為了超越家父?”
許碧婷輕輕一笑,搖了搖頭,複言:“超越你爹,固然是他的一種夙願,但,他最大的心願,並非局限在此。”
上官陌夕默而不答,仿若已經想明白,更是領悟到許碧婷的多重含意:既要他迎娶芊若,也要他真心待她,用一輩子,去滿足他們的掌上明珠,除此以外,還要恢複和上官家的往來,讓芊若嫁得名正言順。
但這始終都不離芊若,仿若一切因她而起,並非為了魔人弟子的闖入,以及薛明貴的不幸離世。
許碧婷接著說:“芊若她,是個好孩子,從小到大,一直依偎在我們兩老的身旁,從未出過家門半步,這次若非情況緊急,她也不會冒然出走的,隻是天意弄人,偏偏讓他爹,遭遇毒手······”說到這裏,眼裏似乎泛著恨意,還有痛苦之色。
輕微一笑,繼續道:“但老天也沒有那樣的絕情。令尊還是肯出手幫助我們,把你送到這裏,這說明,他的心中,尚有我們。其實,芊若去得,一點也沒有錯。她爹雖死得冤,但是他的心願,卻始終可以完成,當然,這也要看,你答不答應我。”
許碧婷雖未道出,薛明貴最大的心願究竟是什麼,但卻已再明顯不過——上官陌夕若是還不明白,那就枉稱是才負盛名、學識深厚的碧溪兩少其中之一。
上官陌夕轉過頭,好像要故意避開她的目光,輕聲道:“可是,這,畢竟有些······”
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他本想說“有些唐突”,但怎能在這種情況下說出口?哪知許碧婷已經在講:“有些冒昧?有些荒唐嗎?”
上官陌夕喃喃道:“伯母,我不是這個意思。”
許碧婷複而一笑,說道:“其實,我看得出來,芊若在你心中,絕非胡攪蠻纏,喜愛打架鬧事的姑娘,她的一言一行,想必你也見過,不是我老婆子自誇自賣,她算得上是個美麗大方的好孩子,況且,她佩服、仰慕的人當中,其中一個就有你。”
“這麼說,芊若姑娘對我有意。但我怎麼半點都感覺不出?”上官陌夕暗自忖道,不露絲毫情緒波動,更不會惑形於色。
也許上官陌夕想得並不錯,到目前為止,芊若對他,實無任何曖昧的表示,但這卻不能說,事實就是這樣。
表麵上,他隻是這樣回複:“在下何德何能?更何況,我與芊若小姐,相識不過半天,甚至沒怎麼說過話,她的心目當中,應該連我是怎樣一個人都不是很了解吧,伯母勢必是在開玩笑嘍。”
在這裏,上官陌夕恐怕對許碧婷的話有所誤會,其實他完全不清楚,芊若對他的仰慕、佩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許碧婷也不著急,更不慌亂,低聲述說:“你誤解我的話了。在她心目中,你早已是個完美無暇的人。芊若最讚賞的,就是像你這樣,才學出眾、情操高尚、又有熱心腸的心懷天下之士。她很早便知道你的故事,在14歲那年,聽聞你作的詩,硬要見你一麵,才肯罷休,可是她爹,卻一個勁地生氣,反對,甚至也差點,將芊若摑倒在地。她不停地哭,不停地鬧,最後依然沒有如願以償。那也正是,芊若第一次挨打,而打她的人,到至今都感到後悔,隻可惜,他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上官陌夕一怔,又道:“那後來呢?”
“也不知怎的,自那次以後,她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仿佛幼小的心靈蒙上了創傷,鬱鬱寡歡的,無心吃飯,也無心睡覺。我和她爹,無論用哪一種方式,都改變不了她的心態,後來竟然需要請大夫。”許碧婷若有所思地說道,仿若帶著痛苦和不安,完全陷入往日的回憶當中。
上官陌夕又問:“那,大夫是怎麼對你們二老說的?芊若小姐當時可有異樣?”
許碧婷答道:“要說異樣,倒是一點也沒有,隻不過,她似乎不願起床,整天都躺著,麵色發白,但又不像患病。我們兩個,自然急得不行,想不出法子來,但大夫卻說,芊若患的是心病,而且絕非由相思引起,隻要找到合適的辦法,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一笑,接道:“於是,大夫開始詢問我們,最近可有發生什麼衝突之事。沒有想到,她爹,一五一十地把情況全都說給他聽。之後,大夫長歎一句,‘何苦呢?’但他也立刻建議我們,請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先生,講故事給芊若聽,讓她心裏的結慢慢打開,直至複原。”
聽後,上官陌夕照樣在笑,但笑得十分恬淡,略帶一絲興趣,緩緩說道:“但這與伯母剛才所說,又有什麼聯係?”
“你不妨猜猜。”
上官陌夕剛一想,就發覺有什麼不對,因為越是接近實情,他卻越要逃避,因為他不好相信,事情會是那樣的······
他本想回答:“難道說,芊若姑娘是從老先生那裏,知道我的事情的?”
可轉念一想,卻道:“伯母,在下拙笨,一時半會,隻怕猜不出,還請您明言。”
許碧婷又笑,仍是輕微的,繼續道:“我看,不是你猜不到,隻是你不肯承認。不過,這也難怪。謙虛,固然是件好事,但有的時候,在麵對較親的人,就應該大膽、放開地說出心底的念頭。伯母雖不是你最親的人,但卻能充當你的娘,所以,有什麼話,不必再掖著藏著了。”
上官陌夕緩緩道:“伯母說的是。隻是我有一事不解。芊若小姐,她會武功嗎?方才見她能徒手接住那歹徒的暗器,而且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我想,她的功夫,必定不落俗流,也很精煉。”
許碧婷笑道:“她不過練了碧玉劍法的上半部分。說來也很奇怪,也許她天生就是練武的痞子,也許是這套劍法跟她有緣,在研習一年之後,她的劍法,竟不在她爹之下,隻是內功修為差了些。為此,她爹把她視為自己的驕傲,更加用心訓練她,所以到現在,芊若的武功,即使談不上一流,倒也可擊敗絕大多數的二流高手。”
上官陌夕歎道:“芊若小姐倒是個練武的奇才。不知她在其他方麵怎麼樣?”
“事實上,芊若不僅武功出色,詩詞曲賦,更是她的拿手好戲。有一次,四五個自命有才學的富家子弟,上門向芊若提親,但都被她邀來論詩。結果,不出半刻鍾,那些個大少爺,便紛紛趕出,一個個灰頭土臉,似乎吃了什麼悶虧,遭受到打擊、羞辱。原來,芊若出了幾個對子,又叫他們自由發揮,但沒一個能道出個順理成章的,隻得憤憤離去,甚至有兩個,一個字也沒有說,就那樣幹坐了將近半刻鍾。”許碧婷悠悠道。
上官陌夕淺笑道:“如此說來,芊若姑娘倒有真性情,更是你們二老的掌上明珠。倘若伯母所言非虛,陌夕自是願意交她這個朋友,以後互相照應,當然,隻要芊若小姐不嫌棄在下即可。”
許碧婷臉上又在笑,但和前兩次絕不一樣,仿佛有什麼幹礙不便言明,也帶著些愁苦,慢慢道:“她又怎會嫌棄你?我們的芊若,從小到大,無論經曆什麼,總是喜歡聽人說起,你的故事。想必在她心裏,早已把你當成知己一般看待,到這裏,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次,上官陌夕卻保持沉默,一個字也不吐,神色認真,又顯得放鬆。
他似乎想起,芊若邀他上車的事情:難道薛伯母說的一點也不錯?否則她······可表麵上,倒是一點跡象都沒有,是我不明白?還是子虛烏有?
其實,上官陌夕固然會作詩,但她對女孩子的心事,決計不怎麼了解,對人世滄桑變遷,更是經曆得少,隻不過,他有一顆執著無畏的心,就像東方怡那樣,可世人卻言:人,不能太執著,也不必太執著。
執著,有時候並不是壞事,這要看那人的智慧是否足夠,是否處理得恰當,是否拿得起、放得下,就算有所波動,也可以堅定不移地走下去,這才是執著的最終定義。
上官陌夕的執著,又會令他作出怎樣的答複呢?
許碧婷接道:“我之所以對你提起這些往事,那是因為,我想替芊若,覓得一個最理想的伴侶,而你,便是不二人選。老婆子的話,雖然不那麼高深莫測,但總算淺顯直白,你應該懂的。”
上官陌夕轉了一個身,一字一句道:“但伯母為何知曉,我就是不二人選?世間的好男子,有很多,而我,自然不是最好的那個······”
突然之間,他好像想起了誰,沒錯,這個人是東方怡,連上官陌夕自己,都吃了一驚,他喃喃道:“怎麼會想起她的?這個好事衝動的女孩,竟然卻如此吸引人······
許碧婷突道:“你說的,我何嚐不懂,不明白?但要在天下人中選一個,我照舊要選你,雖然這也是第一次看到你。不如這樣吧,你和芊若,用詩文交流一下,看看自己跟她,是否合拍,然後,你再決定,我老婆子,絕不說二話,去阻攔你,畢竟婚姻大事,確非兒戲。”
上官陌夕懵然中驚醒,隻聽見她要他跟芊若比作詩,立馬道:“隻怕薛姑娘未必肯吧。她剛經曆一陣劇烈的痛,怎會有心情和我比作詩?這件事情,真地不必急於一時,伯母,你以為呢?”
許碧婷輕輕一笑,道:“卻是我考慮不周全了。那麼,等事情一過,你就再來,到時候,我替你們尋找機會,定能讓你們增進了解,拉近距離。”
上官陌夕隻好答應。
他又問了句:“具體什麼時候?”
許碧婷道:“五天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