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音樂主題酒吧的最初記憶,是來自一個叫藍吧的地方。1990年初秋,在吧女摹仿鄧麗君輕柔的歌聲中,李尋歡背靠牆柱麵對大門,坐在他認為既安全又視野開闊的位置上,從他的視線望出去,全場盡收眼底。此刻,他像總導演一樣欣慰地看著劇組人員依次進場,竊喜著劇情按照自已的意願進行。
他看著馬蝦、電杆、三斤這些哥們魚貫而入,看著今晚的執行導演許不凡滿頭大汗的衝進來,然後他看見今晚的女主角柯仁探進半個身子張望了一下,嚇得又縮了回去,隨後與許鳳手拉手進來。她們先好奇地打量屋頂上旋轉的射燈,桌上散發著淡淡光暈的南瓜燈,然後是黑暗桌後星星點點如狼眼一樣的綠光,最後同他的目光對接——粲然一笑。
他看柯仁穿的正是無數次夢回縈繞的那一襲白裙,心下大驚更是大悅,忙打了一個響指,催服務員上酒水。
柯仁呀,柯仁,我朝思夜想的初戀對象,今晚就為你擺下了狩獵場。
把獵場選在酒吧,李尋歡有他的打算。一來跟老板熟悉,了解環境,占盡天時地利人和(這點很重要,類似主場優勢);二來喝酒最容易褪去女人矜持的盔甲,享受泡吧妙不可言的滋味。
所以酒過三巡後,他開始對準身旁的柯仁進攻。(不斷的勸酒)
戰場剛擺開,便不顧規矩單挑美女,外人看來有點峙強淩弱,或急不可耐,殊不知他對女人的酒量心存怯意,怕自已先醉了被對方撂倒。這件事上他有過教訓。那還在警校的時候,他邀請年輕的女教官到警校旁邊的水吧約會,女教官準時赴約。看見朝思暮想的教花就坐在自已對麵,他興奮得手足無措,便不停給自已灌酒壓驚。那教花本是性情中人,以為聽她課最認真的學員好這一口,便跟他對飲。誰知五碗散啤下肚,教花的雙頰剛騰起紅暈,李尋歡就醉了。他看見女人用手背試他的額頭,也明白女人對他有了好感,但怕“現場直播”,壞了男兒形象,便粗暴地推開她的手,衝出門去,天旋地轉的連告辭的話都忘記了。這以後,他看見教花就抬不起頭,覺得那晚糗大了;而教花以為他瞧不起自已的輕浮,從此對他耿耿於懷,以至李尋歡畢業分到基層而沒能去機關,也有耐她的幫助。
每一個女人都是相同的,每一個女人又是不同的.
這晚的柯仁不能喝或是不想喝,就是按著杯子不讓他斟酒,讓他絕望得像對著鐵桶陣放箭。但他不是輕易認輸的人,寧肯被拋棄也絕不放棄。於是,柯仁不勝其煩了。
“李尋歡,今天大家聚在一起幹什麼?”
“此聚不為別意,隻為把酒言歡。”他看柯仁臉色青了忙改口,“老五班同學會呀。”
“呃,那怎麼才這幾個人?”
我側目一看,果然在坐的男生都是過去跟他走得近的,也就是說,每次補考都是難兄難弟的那幫家夥。除了成績不好,他們共同特點就是身體好——靠,拚酒最終拚的是體力。
“噢,又不打群架喊那麼多人幹嘛?當然,主要是時間倉促,很多人通知不到——你不信可以問許不凡。”他對我說話,對柯仁撒謊。
“但既然是同學會,幹嘛你老針對我呢——我跟你很熟嗎?”
一臉慍怒的柯仁把李尋歡掛到了房梁上。
柯仁是個沒有化妝品的女孩,純而清淡。作為60年代稀罕的獨生女,父親從小教育她的是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母親則不斷地告誡跟男人打交道,吃虧的永遠是女人。她就讀的大學離家有一小時車程,她都沒能所願的住校,而是每天騎車回家住,因為她媽怕她吃男人的虧上男人的當。如果說柯仁的智商稱得上優的話,那她的情商幾乎為零,而人情世故基本上等於一張白紙。我替她捏了一把汗。
這時候的李尋歡一臉愕然。像擺上空城計的諸葛亮滿以為能唬退司馬彝,結果遇上莽張飛直接就殺進城裏了。
他把求援的目光投向我,我裝沒看見,遠眺露出半個頭的女琴師——又不是我泡妞。他忽然笑了!天知道這時候他居然笑得出來。“問得好,不愧是老班長。我們熟嗎?我們不熟,才同桌了兩年嘛。今晚上我置別的同學不顧,一門心思討你好,為什麼?因為我們不熟,怕你走出門就忘了我。這樣回答,你滿意嗎?”
他這頂高帽子漏洞百出,但柯仁卻不好意思了,她後悔自已尖酸刻薄。“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有所不知,爸爸媽媽從不允許我喝酒,我有一次悄悄用筷子沾了點酒,臉就紅得像猴子屁股——羞死人了。”
“誰說女人臉紅難看?”李尋歡看對手開始退卻,忙調兵遣將指揮我們圍剿。人多力量大,在勸酒上倒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