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3)

成都西南130公裏有一座城叫雅安,碧藍如緞的青衣江穿城而過,以雅雨、雅魚、雅女三絕聞名四川。雅安城南的望魚古鎮有一家廖記石頭腰花店,招牌菜石頭腰花曆經三朝五代不衰,香飄千裏,連成都、重慶的好吃嘴也聞香下馬。

目前經營這家店的是一對兄妹,妹妹廖靜豐乳肥臀頗有雅女神韻,常被客人私下稱為“腰花西施”,但高不成低不就30出頭尚未婚配,終於有一天,房東王嫂——廖靜的遠房親戚向李尋歡提起這檔親事。

“兄弟,我看你也是再婚過幾次的人,身價跌得也差不多是地價了,她不嫌棄你離異,你也別嫌棄她農村戶口,怎麼樣?我那侄女就便宜你啦。”在李尋歡的租房門外,王嫂像前輩王婆一樣大聲吆喝,不過沒賣瓜。

“等等,我結過幾次婚不假,那說明什麼,說明我優秀——很多女人願意把終生托付給我。她三十出頭快奔四的人了,還沒被一個男人選中,誰便宜誰啊?何況我還懷疑她有病呢。”李尋歡倚在門框上,蓬頭垢麵剛起床的樣子。

“她有啥病,還不是有錢人的疑心病,怕男人喜歡的是錢,不是她的人。”

“那我跟別的男人不一樣,我故然喜歡錢,但更看重人。”

“我遇到的男人都說跟別人不一樣,最後脫下褲子還不是一個熊樣,一二三——買單!”她說了一句粗話。

李尋歡點燃煙,對王嫂狡狤的笑,“你說你侄女要人材有人材,要錢財有錢財,30好幾都快擠不動了還沒嫁人,擱在城裏我信,擱在鄉下我不信,一定還有別的原因。王嫂,你欺負警察嗦?”他把警察兩字故意拖得挺重。招供吧!

“小李子,你真奸!”王嫂一跺腳,“實話給你說吧,我那侄女廖靜小時候出過一件事,把她毀啦。”

“啥事?”他有些緊張,“小廖被拐賣到山西還是腦袋摔壞過?”

虧他想得出來。我走進大門聽他們對話,便一直隱身在樓梯拐角處,這時候忍不住想笑。

“還沒那麼慘,不過也差不多。”王嫂歎一口氣。原來廖靜父母死得早,哥哥忙於生計沒時間照管她,她放學後常到鄰居家玩,這個鄰居是一個50多歲的鰥夫,在她12歲那年把她誘奸了。事情敗露後,鰥夫雖然被判了刑,但在名聲比生命更重要的農村,廖靜的升學與婚姻還是被耽誤了。

聽到王嬸把殘花敗柳介紹給自已,李尋歡沉默不語,王嫂也看出他的猶豫,不免有些生氣,“兄弟,打退堂鼓呢?你也不想想,她要是沒這事還不早當媽啦,哪輪到你去撿便宜——給句痛快話,你見還是不見?”

她還是認為李尋歡娶村姑是撿了天大便宜。怕他拒絕,我跳出來搶著說:“見,當然見!”

王嫂拿眼瞅李尋歡,我撞他,他才勉為其難的點頭同意。

看王嫂如釋重負的下樓,他拉我到門後,著急地說:“老哥,是你相親還是我啊?”

“當然是你訕。”

他有些抓狂,不相信自已的處境:“那你憑什麼幫我做主,難道我真成了收破爛的,別人不要的我都撿?”

“別說那麼難聽,你是環保人士,負責回收垃圾,這樣對吧?我到希望你是市政府采購,一流貨色任你選——你有機會嗎?”我甩開他的爪子,坐到小凳上,把帶來的白酒打開倒進搪瓷缸,自顧喝起來。上周我下崗了,許鳳看我就像看破棉絮一樣,橫豎不順眼,我來之前在家裏就憋了一肚子氣,帶著炒花生和白酒,跑來一醉解千愁的,沒成想他躲在家裏都能遇上這等好事,更沒想到他比我還窩囊,連一個村婦都不敢見。

“聽你的意思,我是不是沒得選擇,城市不再是我家?”他蹲在對麵,急得連板凳都忘拿。我想說,許鳳幫你又介紹了兩個城市姑娘,對方聽說你沒車沒房,連麵都不願見,你以為你還是過去的李尋歡?看他幾近絕望,忙改口:“你娶老婆,又不是娶戶口,何況隻是去見一下,怕她強暴你不成?”

聽我這樣說,他的氣色好多了,幾杯酒下肚,竟也開起了玩笑,“我媽那個烏鴉嘴,說我越娶越遠。你說,這次是雅安,下次會不會是延安呢?”

“還井崗山呢。”我笑,陪他東拉西扯,把自已的種種委屈忍住不說。怕掃他興,更怕他勸我也離婚,盡管我有這念頭。也就是一帶而過,不敢深想。

相親,說好聽點是尋找另一半,說難聽點,其實是窮途末路的人找個殷實人家賣個好價錢。李尋歡這樣給我解釋他借車的理由。所以等了一周,直到他托人借到一輛桑塔拉,我和王嫂才陪他去相親。

廖記石頭腰花店開在一棟老式木樓裏,如果不是門前的大街上停著一片川A,川Y,渝A的外地小車,很難把這家雞毛小店與聲名遠揚連成一體。由於我們的車路上拋了兩次錨,用了六個鍾頭才把我們拉到望魚古鎮,趕到時已是下午兩點多,早過了就餐高峰期,但店裏人頭攢動,絡繹不絕的景氣讓我暗暗吃驚:這不是一架印鈔機嗎?扭頭看李尋歡,表情很不自信,不斷瞅身上發黃的襯衣和舊涼鞋,慢騰騰落在我身後一大截。

王嫂帶路,客隨主便,我們被廖靜的哥哥廖鍵安排在二樓臨窗的桌上。上菜的功夫,廖靜前來招呼大家,聽王嫂介紹到李尋歡時,她握著他的手,眼睛在他身上足足停留了59秒,像在判斷眼前這個神情萎縮的男人是否值得托付終生,又像是看見迷失多年的情人依依不舍——看得李尋歡局促不安的低頭。

望著她疑似張曼玉的外貌,我心生向往,對李尋歡小聲說:“她很單純!”

他對我的耳根回答:“單純得象一隻狐狸。”然後眼都不眨的望著未來的大舅子,聽他胡侃,神情巴結。

廖鍵確實能侃,禿頂的腦袋透著精明,穿一件騎馬揮杆商標的體桖,舞動著雙手,對王嫂講創業的艱辛,給各色人等打交道的手段,林林種種不一而足,有舊社會賣兒賣女的苦,有新社會翻身解放的甜,一副吃不完用不完的土老肥嘴臉。而李尋歡卻一掃往日的瀟瀟灑灑,變得木納呆滯,聽到後來眼睛也不敢廖鍵對視,隻是不停地端杯喝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