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豪傑英雄聚義間,罡星煞曜降塵寰。
王倫奸詐遭誅戮,晁蓋仁明主將班。
魂逐斷雲寒冉冉,恨隨流水夜潺潺。
林衝火拚真高誼,凜凜清風不可攀。
話說林衝殺了王倫,手拿尖刀,指著眾人說道:“據林衝雖係禁軍,遭配到此。今日為眾豪傑至此相聚,爭奈王倫心胸狹隘,嫉賢妒能,推故不納,因此火並了這廝,非林衝要圖此位。據著我胸襟膽氣,焉敢拒敵官軍,剪除君側元凶首惡?今有晁兄,仗義疏財,智勇足備,方今天下,人聞其名,無有不服。我今日以義氣為重,立他為山寨之主,好麼?”眾人道:“頭領言之極當。”晁蓋道:“不可!自古強兵不壓主。晁蓋強殺,隻是個遠來新到的人,安敢便來占上?”林衝把手向前,將晁蓋推在交椅上,叫道:“今日事已到頭,請勿推卻。若有不從者,將此王倫為例!”再三再四扶晁蓋坐了。林衝喝道:“眾人就於亭前參拜了!”一麵使小嘍囉去大寨裏擺下筵席;一麵叫人抬過了王倫屍首;一麵又著人去山前山後喚眾多小頭目,都來大寨裏聚義。
林衝等一行人請晁蓋上了轎馬,都投大寨裏來。到得聚義廳前,下了馬,都上廳來。眾人扶晁天王去正中第一位交椅上坐定,中間焚起一爐香來。林衝向前道:“小可林衝,隻是個粗鹵匹夫,不過隻會些槍棒而已,無學無才,無智無術。今日山寨天幸得眾豪傑相聚,大義既明,非比往日苟且。學究先生在此,便請做軍師,執掌兵權,調用將校,須坐第二位。”吳用答道:“吳某村中學究,胸次又無經綸濟世之才,雖隻讀些孫吳兵法,未曾有半粒微功,怎敢占上?”林衝道:“事已到頭,不必謙讓。”吳用隻得坐了第二位。林衝道:“公孫先生請坐第三位。”晁蓋道:“卻使不得。若是這等推讓之時,晁蓋必須退位。”林衝道:“晁兄差矣!公孫先生名聞江湖,善能用兵,有鬼神不測之機、呼風喚雨之法,誰能及也?”公孫勝道:“雖有些小之法,亦無濟世之才,如何便敢占上?還是頭領請坐。”林衝道:“今番克敵製勝,便見得先生妙法,正是鼎分三足,缺一不可。先生不必推卻。”
公孫勝隻得坐了第三位。林衝再要讓時,晁蓋、吳用、公孫勝都不肯。三人俱道:“適蒙頭領所說,鼎分三足,以此不敢違命,我三人占上。頭領再要讓人時,晁蓋等隻得告退。”三人扶住林衝,隻得坐了第四位。晁蓋道:“今番須請宋、杜二頭領來坐。”那杜遷、宋萬見殺了王倫,尋思道:“自身本事低微,如何近得他們?不若做個人情。”苦苦地請劉唐坐了第五位,阮小二坐了第六位,阮小五坐了第七位,阮小七坐了第八位,杜遷坐了第九位,宋萬坐了第十位,朱貴坐了第十一位。
梁山泊自此是十一位好漢坐定。山前山後共有七八百人,都來廳前參拜了,分立在兩下。
晁蓋道:“你等眾人在此,今日林教頭扶我做山寨之主,吳學究做軍師,公孫先生同掌兵權,林教頭等共管山寨。汝等眾人各依舊職,管領山前山後事務,守備寨柵灘頭,休教有失。各人務要竭力同心,共聚大義。”再教收拾兩邊房屋,安頓了阮家老小。便教取出打劫得的生辰綱金珠寶貝,並自家莊上過活的金銀財帛,就當廳賞賜眾小頭目並眾多小嘍囉。當上椎牛宰馬,祭祀天地神明,慶賀重新聚義。眾頭領飲酒至半夜方散。次日,又辦筵宴慶會,一連吃了數日筵席。
晁蓋與吳用等眾頭領計議:整點倉廒,修理寨柵,打造軍器、槍刀弓箭、衣甲頭盔,準備迎敵官軍;安排大小船隻,教演人兵水手,上船廝殺,好做提備,不在話下。
自此梁山泊十一位頭領聚義,真乃是交情渾似股肱,義氣如同骨肉。有詩為證:
古人交誼斷黃金,心若同時誼亦深。
水滸請看忠義士,死生能守歲寒心。
因此,林衝見晁蓋作事寬洪,疏財仗義,安頓各家老小在山,驀然思念妻子在京師,存亡未保,遂將心腹備細訴與晁蓋,道:“小人自從上山之後,欲要搬取妻子上山來。因見王倫心術不定,難以過活,一向蹉跎過了。流落東京,不知死活。”晁蓋道:“賢弟既有寶眷在京,如何不去取來完聚?你快寫書,便教人下山去,星夜搬取上山來,多少是好!”林衝當下寫了一封書,叫兩個自身邊心腹小嘍囉下山去了。
不過兩個月,小嘍囉還寨說道:“直至東京城內殿帥府前,尋到張教頭家,聞說娘子被高太尉威逼親事,自縊身死,已故半載。張教頭亦為憂疑憂疑:憂鬱。半月之前染患身故。止剩得女使錦兒,已招贅丈夫在家過活。訪問鄰裏,亦是如此說。打聽得真實,回來報與頭領。”林衝見說了,潸然淚下,自此杜絕了心中掛念。晁蓋等見說了,悵然嗟歎。
山寨中自此無話,每日隻是操練人兵,準備抵敵官軍。
忽一日,眾頭領正在聚義廳上商議事務,隻見小嘍囉報上山來,說道:“濟州府差撥軍官,帶領約有一千人馬,乘駕大小船四五百隻,現在石碣村湖蕩裏屯住,特來報知。”晁蓋大驚,便請軍師吳用商議道:“官軍將至,如何迎敵?”吳用笑道:“不須兄長掛心,吳某自有措置。自古道:水來土掩,兵到將迎。此乃兵家常事。”隨即喚阮氏三雄,附耳低言道:“……如此如此。”又喚林衝、劉唐受計道:“你兩個便……這般這般。”再叫杜遷、宋萬也吩咐了。正是:西迎項羽三千陣,今日先施第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