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李、許二位,來約會試,寶珠不便推辭,隻得收什,同他們進場。三場完畢,彼此看了文章,果然是篇篇錦繡,字字珠肌,互相讚歎。
到了放榜的日期,李文翰中了會元,許翰章、鬆俊皆五十名之內,兩人又是同門。三家新貴,喜不可言。轉瞬殿試,一個個筆花墨彩,鐵畫銀鉤,金門萬言,許翰章竟大魁天下,榜眼是個姓桂的,鑲黃旗人,寶珠探花及第,墨卿二甲第一,是個傳臚。瓊林赴宴,雁培題名,好不有興!
鬆府夫人見兒子、女婿,皆點鼎甲,歡喜非常,究竟有些美中不足,卻把個假兒子,當為珍寶看待。大凡仕途,最是勢利,人見鬆家中了探花,又是十五歲的小孩子,將來未可限量。那個不來恭維?與鬆公在日,仍然一樣熱鬧,更覺新鮮些。寶珠授了職,就在翰林院供職走動。
日複一日,到了冬末春初,忽然星變異常,皇上下詔:文武百官,皆許進言。鬆俊呈言二十餘條,縷晰詳明,有關政治。聖心大悅,召寶珠便殿見駕。寶珠乃是個柔弱的女子,來至殿前跪下,不覺羞羞SeSe,滿麵的飛紅。
皇上見他年紀太小,麵目嬌羞,又憐又愛,隻道他害怕,和著顏色安慰他道:“孩子,你不須懼怕。好好兒奏答,自有恩典到你。”寶珠一條條奏明,果然才識兼優,機宜悉中。奉旨:
鬆俊年紀雖輕,經術甚足,且家學淵源,可勝封憲之任。其父原任內閣學士鬆晉,亦當簡賞,以示朕慎重人材之至意。外翰林院修撰許翰章、庶吉士李文翰,言多可采,著一體加恩。欽此。
發下內閣來,鬆俊掌河南道監察禦史,賞加三品卿銜,巡視南城,其父鬆晉,追贈尚書。許翰章授侍讀學士,李文翰升右庶子。寶珠心中也覺得意,夫人道:“人家兒子,替祖增光,你這個女兒,勝過兒子十倍了。你父親有知,亦當欣慰,真不枉他這番做作,倒合著一句《長恨歌》:‘不重生男重生女了!’”
寶珠本來溫和得體,喜怒不形,朝中大臣,皆愛其聰明美麗,個個與他往來,每以一親香澤為榮,一見顏色為幸。一日,春風和暖,李榮書來看姐姐,寶珠陪他閑談,見仆婦手裏取了一封全帖進來,說:“門上來回,家鄉有人來,是本家少爺。”寶珠接來一看,叫做依仁,送與母親。夫人道:“遠房本家,是個當刑名的,你父親在日,還代他薦過事的,你就出去見見。”寶珠吩咐仆婦:“你去叫門上引他東邊二廳上見罷!”仆婦答應去了。
李公見有人來,也就起身。寶珠送過舅舅,就到二廳上來,一眼瞧見依仁,麵目頗為奸滑,衣服不甚時新,約有三十歲年紀,隻得上前相見。依仁見寶珠出來,細細一看,見他還是個小孩子妝束,華美異常,耳朵上穿了四個環眼,帶了一對金秋葉,一對小金圈,珠神玉貌,比美人還標致幾分,遂滿臉推下笑來,搶步上前,半揖半叩的跪將下去,寶珠還禮不迭。二人見過禮,依仁要進去見嬸母,寶珠引他由明巷入內。
依仁一路走著,暗暗羨慕:好一處房子!我浙江撫院衙門,總不及這樣宏壯富麗。到裏邊,寶珠請夫人出堂,依仁恭恭敬敬拜了幾拜,說:“家母甚為掛念,命小侄特來請安。”夫人也問了他母親好,就對寶珠迫:“請大哥外邊坐罷,就在東廳耳房裏住下。”寶珠答應,依仁謝了,隨寶珠到東廳坐下,家人送茶,二人寒暄幾句,依仁道:“叩日期,年底就該到了,因路上雨雪阻住,所以遲了一個月。”寶珠道:“去年雨雪,本來太多。”
依仁道:“在家聞得叔父天去,甚是傷感。後來又看題名錄,知吾弟高發,不勝欣喜,真是家門有幸!我們族下誰不沾光?愚兄連年失館,就是謀事,也容易些,此番來京,全仗賢弟栽培!”寶珠謙了幾句。到有一桌洗塵的酒席,寶珠叫出兩個兄弟來一同陪著。依仁總是一團的恭維,哄得兩個小公子頗為歡喜他。席散,寶珠吩咐家人幾句話,辭了依仁,領著兄弟入內。依仁叫小使在房鋪設chuang帳,從此就在府中安息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