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元素偷偷摸摸地抬起眼,李曜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個年輕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但能夠有自己的想法,很是難得。
“你起來,李齕,你讓他坐下,不用總是行如此大禮,你今兒來見朕,還給朕提了這五條良策,由此膽量,也要有與之匹配的骨氣——朕是天子,是君父,但不是那麼可怕的人,你是朕的子民,舉止有度即可,動輒行此大禮,是將朕當成不識大體的人了——在你眼裏,皇帝就如此的小肚雞腸,動不動就要治別人的罪嗎?
朕若是那樣的天子,就不會遲遲不解決萬載公主一事,也不會一即位就迅速處理艾尚書呈報上來的秋林疑案,後者基本解決,尚且用了一年有餘,前者如你所說,涉及太多,顧慮也就多了,所以才遲遲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
你才二十六吧——不過朕今兒聽了你的話,有些生氣,更多的是舒服——朕很高興有你這樣為國為民的子民,更高興你不顧一切地來見朕,將所有的良言說了出來,是有些莽撞,但這更說明了你有一顆赤膽忠心。
不過,做人光有一腔熱忱,做官光有一顆赤膽忠心都是遠遠不夠的,你這樣在公主府做一個家令,不會有多大的問題,但要到了外麵,尤其是變幻莫測的地方,你剛才的勇氣與膽量會害了你,朕說的話有些刺耳錐心,但事實確實如此,空有理想,空有膽識,不會做人,百無一用。”
李曜笑著說道,邊說,邊站了起來,朝元素慢慢走來。
元素才站起,在李齕帶領下剛坐下,見皇帝李曜龍行虎步,朝自己走來,連忙站起。
其實在元素當公主府家令時,曾有幸見過還在當太子的李曜,但正大光明地站在李曜麵前,說著自己的想法,這還是第一次。
在以往的驚鴻一瞥中,元素並未完全看清李曜的麵目,今日李曜朝他走來,他才得以見到當今天子的龍顏——既文質彬彬,又有天子的威風,儀表堂堂,風度清雅,骨秀神清,一表非凡,萬載公主也生的很好看,與兄長有些許相似,但仍比不上兄長,皇帝比其他平日裏所見的大多數人都要好看。
李曜輕輕拍了拍元素的肩膀,笑道:“你既然已經把想說的都說了出來,也可以將你真正的心聲吐露出來了吧——朕不信似你這如此關心國事,勤於思考的人當年隻身進城想的就是當一個家令——”
元素隻得道:“臣在故鄉雷州溫縣,雖然也不甚如意,但父母和先祖都有家產留下,吃喝不愁,但臣不甘心一生碌碌無為,便隻身來平城想要報效朝廷。
但人微言輕,沒有背景,隻得另尋門路,進了公主府,從馬奴做起,一日被公主賞識,當了家令,才有了些許自己的積蓄,才能夠有機會知道些公主府外的事情,這更加讓臣堅定了報效朝廷,效忠陛下的心思。
如今公主遭遇災禍,臣也是真心實意跪在大明宮外,想請陛下網開一麵——”
李曜一笑,道:“原來你不是想以忠心誠意來感化朕,而是想用你的良策來求朕網開一麵啊——但這是兩回事,不能混淆。身為家令,忠誠是你的分內事,身為大燕的百姓,敢於獻言獻策,不怕觸怒朕,確實難得,值得嘉獎。”
除了世族的聲音,李曜還真沒有聽到到多少燕國老百姓的真情實意,今日見了元素,才感到昔日祁然連連建議的科舉是多麼重要——沒有很好的選材之路,朝堂之上就很有可能變成一言堂,天下的英才也很有可能流落四方,像有些楚人幫著夷人攻打楚人一樣去幫著別人,來咬自己人。
元素很是動容,道:“天下百姓,有真情實意者何止臣一人?隻是他們很多人都沒有辦法傳達給陛下——”元素說的乃是當年祁然最愛說的話,他們同屬寒門,又都來自邊遠地方,很容易想到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