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誰!”茯苓下意識護住身旁的少年,反倒是被她的言論擾亂心湖的華林動作慢了一拍,年輕的兄妹倆警惕地望向突然出現的鬥篷人。
怪人鬥篷下隻露出沒有血色的寬厚嘴唇,他把鬥篷緩慢地拉開,露出一張麵無表情的蒼老麵容,月光從湖水斜上方灑下,在他頭頂形成一片光暈。
和尚?
茯苓盯著他頭頂的十二個戒疤,電光火石間她想起了師父曾提過的一個人,囁嚅道:“雲大師……”
來人手掌作合十狀,沉靜地告了個罪:“正是貧僧,不請自來,得罪處還請見諒。”
茯苓嗅出他的惡意,當即拽起傻站著的少年往岸上跑,雲大師也不阻止,任由她跳上岸,吹出一聲響亮的呼哨。
不過須臾,遠處有灰色大鳥呼嘯而來,到近處才發現是位輕功極佳的老人,人還沒落地就哈哈大笑起來:“雲大師!大家本來井水不犯河水,可你如果擾我徒弟修行,我可不能饒你!”
“好說,好說,”雲大師微微一笑,食指堅定地指向華林,“我要的,是他。”
“師父!”茯苓急忙對古叟使眼神,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古叟隻遲疑了一兩秒就做出了選擇,單手一攝,將茯苓拽回了自己身邊。
雲大師很領情,嘴唇微動,顯然是在傳音。再聯係到古叟滿意的表情,茯苓幾近絕望,她後悔自己不該忍耐不住,害得華林哥哥陷入險境。
她的失態卻讓古叟多了深思,麻利地一掌劈暈了她。
華林自己已經是泥菩薩過江,看見小妹妹被這樣對待,竟然還忍不住想去攔,被古叟冷笑著打開手:“小子,老頭子不是存心要害你,可你時運不濟,過往的救命之恩也不用你償,往後莫再見我這寶貝徒兒了。”
“雲大師,要不要去前頭我的住處歇歇腳?”
隻是隨口一句客氣話,雲大師自然不會當真,委婉地拒絕之後,他點住想趁機逃跑的華林,道:“多謝老友高抬貴手,如此,便告辭了。”
兩人告別之後,分別被製住的兄妹倆不得不就此分開。
朝陽的金光刺上茯苓的側臉,她茫然地坐起來,對上師父嚴厲冷漠的眼神。
她顧不得心虛,急忙問起華林的去向,說話間,帶著鹹味的液體竄進嘴角,茯苓愣住了:她有多久沒有哭過了?
這滴眼淚驚住了古叟,他的鐵掌緊抓住她雙肩,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猙獰。“你流淚了,你為他流淚?!”古叟又失望又悲痛,如果那個小子在他麵前,他會毫不猶豫地一掌劈下去!
“古娜,告訴我,為什麼哭!”
“我……”茯苓含淚瘋狂地搖頭,為什麼哭?她為什麼不能哭?
那是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在禹城的時候,她是個又髒又臭的小啞巴,管事安排活計的時候都吝惜多給她一個眼神,隻有華林哥哥會偷偷分給她食物,冬天他們沒有暖和的被褥和厚衣裳,就相擁著取暖。
現在好不容易重遇,然後哥哥不見了,不見了!如果不是因為她,或許……茯苓的眼淚一滴接一滴,好像要把所有積攢著的恐懼和委屈哭出來。
她多想念在禹城的日子,能夠幹幹淨淨像個女孩子一樣活著,每天幫著薇姐姐做事,那是她最充實最開心的時候,所有人都用笑臉待她,有飯吃,有衣穿,在乎的人都在身邊,沒有分離之苦。
都沒了,她被這個老人抱走之後,就什麼都沒了……她喝過多少味道古怪的藥汁,泡過多少次讓她脫胎換骨的藥湯,還經曆過好幾次換臉之苦。地母寨的那次相遇讓她全都想起來了。
她不知道薇姐姐為什麼在那裏,也不知道薇姐姐是用什麼方式影響了她的記憶,總之,她想起了之前師父對她做的所有事……不是古娜,她是茯苓,是茯苓啊!
古叟始終沒有意識到,他費盡心思帶她遠離會影響她記憶的人和物,卻在偏遠的地母寨功虧一簣。
茯苓不敢表現出來,因為那可能讓她經曆第二次記憶剝離。下次醒來後,她就會變成一個單純的,乖順的,能夠讓師父放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