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爺說道:“這桌酒席我給錢。”跑堂的說道:“方才你上房的時候,我一失神,那麼一害怕,大海碗摔了四個,菜也灑啦。”勝爺說道:“不要緊,損壞什麼我給什麼錢。”說著話,勝爺由兜囊中取出十幾兩銀子來,遂說道:“這桌酒席,並沒有動了多少,你們若是再賣錢是不行啦,你們願意自己吃,願意送給人,隨你們便。”
勝爺將銀子放在桌上,披上大衣,提起小包裹,出了酒樓向西而去,心中暗想:“怎麼我就想不起來這個人呢?要說是冤家,他為何在茶鋪裏救我?”信步而行,走到一個大寺院前,心中仍是翻來覆去,就是想不起來那個老者倒是何人。舉目一看,大寺前圍繞著一圈子人,裏三層外三層,圍的水泄不通。勝爺走到切近,叫道:“眾位借光!”一來老英雄那大年紀,二則說話和氣,勝爺走到裏麵一看,又出了一宗岔事,地下鋪著一張棉紙,有一少婦在一旁跪著,雖衣服甚舊,然而幹淨,頭上烏雲,挽著一個鬏,羞慚慚的在那裏跪著,彎彎蛾眉含愁悶,淡談秋波眼淚汪。
旁邊站著一位老者,莊稼人打扮,手中拿著一串老錢,有六百來錢。再看棉紙上寫著核桃大的字跡,勝爺一看,就知道是教書的老先生所寫,筆跡還真挺秀,正楷一筆不苟,上麵寫的是:“叩懇四方仁人君子,大德爺台:今有小婦人劉門王氏,皆因拙夫以泥水活為生,給大戶人家修補樓房,高處失腳,雙足摔傷。大戶人家慈悲,周濟白銀五十兩,坐食山空,現銀兩業已用盡,拙夫雙足尚未痊愈;小婦人婆母急中生疾,臥床不起,病勢甚重,小婦人一家三口,貧如水洗,無隔宿之糧。萬分無奈,出頭露麵,叩求大德爺台,施以資助,周濟三文五文,我一家三口死而再生,感恩匪淺。小婦人劉門王氏叩求。”勝爺仔細一看,這位婦人穩重端莊,鄉下婦人,老誠溢於表外,並不像招搖撞騙之類,打動勝爺惻隱之心。勝爺心中說道:“誰家這樣的媳婦,家中真正是有德。”勝爺想起來與那老者方才吃飯,並未吃好,還花了十幾兩銀子,思索至此,遂對老者說道:“鄉下老兄,你們這是什麼事呀?”那老頭說道:“你看地下那張紙上有字,便是這位苦命婦人的遭遇。”勝爺說道:“我不認識字。”那老者說道:“老爺子,你有所不知,我們在西南鄉小劉村住,村中劉姓甚多,我有一當族侄子,是個瓦匠,叫劉三,手藝甚好,就是好喝酒,瓦匠每天是三百錢的工錢,他並不養家,家中生活,全仗我這侄婦十指養活婆母。劉三子與大戶人家修理樓房,高處失腳,雙足受傷,不能工作,那大戶人家給了五十兩銀子為養傷費。連抓藥請先生,把那五十兩銀子就花完啦,雙足仍舊未愈。劉三之老娘一著急,也病啦,現在臥床不起,家無隔宿之糧。小老兒自顧不暇,有心無力,不能周濟,我侄婦欲求仁德君子資助,小老兒亦有小恙在身,不能作莊稼活,在家中也是閑著,所以同他出來,為的是有個老人兒跟著。”勝爺說道:“像這樣賢德的婦人,為丈夫與婆母之病出來求助,真是難得。我看你們隻求助了幾百錢,夠養病的還是夠吃藥呢?再說年輕輕的人,在大街之上出頭露麵,也教眾人觀之不雅。”老英雄說著話,由兜囊中取出兩錠銀子,共有二十多兩,遂叫道:“老兄,你將此銀與這位賢德的少婦拿到家中,請先生抓藥養病。”鄉下老人忠厚老誠,一看勝爺拿出來那些銀子,他倒不敢收啦,叫道:“老爺子,你要腰間有零錢,賞給三十文五十文的,小老兒不敢收這許多的銀子。”勝爺向道:“老兄為何不敢收呢?”老者說道:“老爺子,你老人家有所不知,我這個侄子性情乖僻,你老人家給這些銀子,我拿到他家中去,劉三若是一多想,說出不通情理之言,小老兒虧負仁人君子之苦心了,是以小老兒不敢接受。”勝爺說道:“劉老兄長之言差矣,我今天腰間銀子帶少啦,我若是帶的多,就是百八十兩,我也不惜。劉兄請看,在下久而久之,七十餘歲之人了,我若有女兒,比這位賢德的劉少婦歲數都大了。國家之道,誰家無有妻子老婆孩兒?人之父母,己之父母;人之姐妹,己之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