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師,這麼一來更糟啦,大人氣怒之間,也沒吩咐和尚的人頭驗不驗。”王七搖著小腦瓜說道:“少爺,我自有良策,非叫您遂心不可。”遂仍然叫開錢塘門,出城過了海河橋,二人下了坐驥,進了書房。人頭仍舊提回來啦。將人頭向桌上一擲,焦公子向王七道:“這可怎麼辦?”王七小腦瓜一晃,冷笑道:“少爺還不知道,俗家人疼兒女,和尚老道疼徒弟,孝師傅,敬重師兄弟。少林寺、白蓮寺,兩個寺院有八大名僧,這位在白蓮寺的是我四叔,官麵的事,少爺您運動,在八月廟上高搭一座擂台,全憑我三寸不爛之舌,將我師傅請出來鎮擂。那使棍的與梳衝天杵的必然上擂台,當著擂台下的眾人,擒著一個,用板子夾棍那種刑法,他必供出賀照雄來。到了那時,賀照雄有應得之罪,然後由他宅院之中搜出白龍駒,仍然歸您。”焦公子複仇心盛,遂點頭應允。王七由陀頭上起下月牙箍,用藍綢子包好,要到白蓮寺搬請老僧法藍,這且不提。
單說賀照雄見師祖追出和尚,至天明未歸,放心不下,遣人四外打探。這日有家人走東門外,見貼有布告,說廿四至廿八日,在廟前高搭擂台,聚會天下的英雄豪傑,如有武學精奇之士,拔為府縣班頭,如不願當班頭者,請為府縣的教師,教傳兩縣一府的官人習武。擂台上拳腳、刀槍棍棒,點到而已,如傷人者,府縣衙門以法處罪。家人見了告白,報告了賀照雄。賀照雄說道:“古今沒有拔班頭立擂之理。”蕭銀龍一笑說道:“淨為我們爺兒七個。鎮擂台者必有意外高人,明著是擂台,暗著擺下香餌釣金鼇,掘下壕坑擒虎豹。咱們爺兒七個,到在了擂台那兒,他們必以言語激咱們,教咱們上擂台。到了那個時候,拿住一位,必然嚴刑拷問。”金頭虎說:“此話有理,咱們不到擂台那去。”蕭銀龍說:“賈五哥,你真是渾人。你看賀大哥,每日提心吊膽,全都是為咱們,咱們不到擂台下,不算英雄。咱們打擂台下一走,不就給賀大哥擇清了嗎?咱要離了賀宅,就沒有賀大哥的事啦。師祖父萬無差錯。可有一樣,咱們上擂台,可另有一個擊法。”蕭銀龍遂開了一個條兒,叫家人備了一匹馬,到杭州城裏,置買東西。候至家人快回來的時候,蕭銀龍生上炭爐。家人將東西買來,蕭銀龍將買來的物件配好,對上水,放在砂鍋內煎好,就如同油粉相似。蕭銀龍叫:“黃三哥,李二哥,你們將此油粉擦在臉上。”黃三太與李煜擦完了,臉上的顏色,粉潤透著紫色。賈明說:“短命鬼,我與香五怎麼辦呢?黑臉有什麼法子?”銀龍說道:“自有良法。”又對上材料熬了一回,金頭虎與楊香五擦上,俱都變為黑臉啦。賈明說:“你真損,連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啦。你將張茂龍怎麼辦?”蕭銀龍又將材料對好,與張茂龍擦在臉上,擦完了一看,二人的臉上,紅中透亮,亮中透黃。眾英雄一看,俱都變了本來模樣,大家一場好笑。又與長工月工借了六身衣服,無非是粗布藍布。到在擂台下邊所用的家夥,俱叫家人給預備停妥。到了二十四日這天,眾人俱都抹了臉兒,穿上長工月工的衣服,惟有黃三太不換衣服,蕭銀龍說:
“三哥為何不換衣服?”黃三太說道:“我一穿上長工月工的粗布衣服,便失了本來的麵目。”銀龍道:“這不過逢場作戲,何必固執呢?”眾人俱都勸解,黃三太這才換了賀照雄穿的青衣服。金頭虎穿長工的破衣服,一臉灰色的大麻子。連同家人,共有三十餘位,分三撥而走,每撥夾雜黃三太等二三人。縣府在安樂村賀家堡的官人也撤啦。大夥臨行時,約會在擂台東南角相會。東南角有大茶棚,大夥來到擂台下,俱到在了大茶棚內喝茶。賀照雄、黃三太、楊香五等,一看這座擂台,是坐北向南,寬有二十餘丈,長有十餘丈,有後台,上下門掛著彩簾,擂台上東、西、南有紅油漆欄杆由平地起,有一丈三尺高。擂台上東西設擺兵刃架子,十八樣短兵刃在西,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搠練鏜耙、拐子流星、撓鉤鐵尺;擂台上東麵,十八樣大兵刃,畫杆戟、大槍、蠟杆子等,俱都是加重的分量。擂台上可並無一人。
等到天至午前,西南方一陣大亂,大少爺來啦,鎮擂的老師傅也來啦,眾教師騎著馬,惡奴等在後麵跟隨,來到擂台切近,亂抖嚼環,齊撒征駒,有鐵青馬、有紅鬃馬、有艾葉青,就是沒有焦公子那匹白龍駒。眾惡奴當中,有一個太師椅,繃在兩根轎杆上,四人抬著一個老和尚,身穿藍布僧袍,足下白襪開口僧鞋,頷下一部銀髯。和尚分三門,有留胡子的,有不留胡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