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是對於西漢,最後的答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對於趙恪命運的最後答複。
一旁的韓言安靜的待立在旁邊,就像是打馬走過的路人因眼前的繁華大戲而深深的看了一眼,雖然不過是片刻,卻已然了熟於心中。
他有刺入心底的擔憂,趙德昭手段強硬,目標明確,對於疆土有著不加絲毫掩飾的執著,世上已很難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擋他爭霸天下的野心。北唐國力強盛,幅員廣闊,光是整編軍就有八九十個之多,加上各方的混協軍及一些極具戰鬥力的混編軍,兵力已達一百六十萬,這還僅僅隻是北唐的常備力量。唐人好武,那些不計其數的民協團防隻要稍加訓練便可以投入戰鬥。一旦爆發全國性的戰鬥,隻要北唐不顧一切,趙德昭隨時都可以擁有超過兩百萬以上的軍隊。
韓言痛苦地想著,那是足以把山河大地都踏成粉末的力量啊,到了那時節,東吳又可以憑借什麼?去守住那些繁花錦秀呢?江南總是多了一些在雨中一步三歎的斯文書生,少了一些慷慨激烈“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豪傑誌士。富貴繁華之下的數百年偏安一隅,讓大多數的吳人都不再擁有爭霸天下的夢想。少數一些才華人物,又一直內鬥於朝堂。這樣一隻隨時都要擔心後背的獵狗,如何去同碩大的狗熊拚命?
而更讓韓言感到擔憂的是吳信之的才華,對著趙德昭不卑不亢,據理力爭,進退得宜,死守著底線,替東吳爭取著利益的最大化,卻不會讓人生出一絲厭惡。世人常說當今之世不過數人可效諸葛孔明舌戰群儒,學蘇秦、張儀縱橫天下,吳信之已是其中之一。皇室與世家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李濼與吳家遲早都會有兵戎相見的一天,這就好像日月的交替那樣不可避免。現在吳慶之節製武昌至長沙一線的十八個軍,二十餘萬人馬,是東吳的第一大藩鎮,實力強橫,這還不包括吳家在京畿一帶蓄養的私兵。在內,有吳信之在朝堂上為之張目,在外,吳慶之統領大軍,占據存亡要地。
韓言的腦海裏不可遏製地閃過一個念頭“心腹大患!”
戰場上無法得到的東西,極少能在桌子上談回,但如果是已將東西得到,不過是借別人的筆來畫上一筆,無疑要輕鬆的多。很多事在見趙德昭之前其實已有了結果。
東吳得到了他們最初想要得到的東西,韓言的沉默也一直保持到了最後。西漢與東吳的使節在皇宮內得到了最好的招待,熱鬧的氣氛直到夜色徹底的的黑下才漸漸停止,可謂是“賓主盡歡”
隱藏在黑幕中的身影終於顯現出來,那人看著那些已經不能看見的身影,不發一語,隻是在嘴角停留著不可探究的笑意。那是一個極儒雅的男子,歲月的沉澱使他更加具有成熟的魅力,隻是那舉手投足間的灑脫,隱約還能看到當初的不羈與放蕩。
“西漢與東吳的年輕一代中都有極出色的人物,孟渝成名已久,但他身邊的那個裴度之前卻是隱藏在暗處,上一次替孟渝攻下竟陵,大放光彩,用兵老道,隻怕不會輸給孟渝。而東吳的那個韓言更不用說,年紀雖輕,卻已能擔得起名將二字。”
“那個裴度與韓言,從頭到尾也沒說幾句,卻一刻也沒有走神,這種人了不得啊。”趙德昭的聲音裏透著少有的沉重,緩緩說道:“那個韓言自進了洛陽以後,不曾逛過風景名勝,卻終日混跡於酒樓茶肆,他這是在打探我們的根本啊,想要了解百姓對於我們的看法,了解我們可以挖掘的潛力,了解我們到底有多少實力去爭霸天下。這樣的人是可怕的,在那樣的勝利之下,沒有狂熱了頭腦,做著真真切切的事,心腹大患啊!”
“韓言確實不錯,不過東吳皇室與世家數百年爭鬥不休。任何大事都不可能僅憑一人便可以做成,以韓言現在的兵力,縱然有驚天手段,也不敢窺視中原。而這一次方家同李濼之間已成你死我活的局麵,淮西之未來便不可預料。”白憲略微一頓,在趙德昭的身旁輕聲說了幾句,後者的神情立刻為之一變。
趙德昭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前這個自己委托信任了數十年的第一重臣,這個從來都沒有辜負過自己的灑脫男子,他離權力看似很遠,不像時雋常年統領大軍在外,也不像韋莊領袖群倫,為百官之首,也幾乎不曾有什麼門生弟子。卻在民間擁有著超過所有人的讚譽,永遠會在困難時替自己打開局麵,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既白衣了天下,也耀眼了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