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巷子裏,在視線的盡頭,有看透了世事蒼涼的感歎,也有一些無可奈何的悲哀,卻終究是靜靜的等在了角落。
“父親”白牧楚低低地叫了一聲,淡淡說道:“父親什麼時候也學起了鐵大人的鑒聞局,收集掌握第一手情報?”
挺拔消瘦的身影在燈火的閃耀下漸漸浮現,北唐軍方朝堂的第一人溫和的笑著。看著那嬌媚的身影在兒子手下的暗中保護中遠遠離開,白憲不由得在心底小小的感慨萬千,當年那個老是拉著自己衣角,哭著喊著要騎大馬的小男孩,怎麼一下就……就成了這麼高高大大的大男人了,有了自己的歡樂與痛苦,也有了自己的獨自的安排。時光啊……總是這麼地……
“是陳家的那個女孩吧。花待堪折直須折,莫待花落空折枝。比起時銘,你的確過得更灑脫。陳寅先生可是海內名士啊。”目光流轉,白憲的聲音裏略帶著一些低沉“隨我走走,我們好像很久很久沒有真正說上幾句話了。”
心裏麵有說不出的感覺在縈繞,在慢慢的融化著緘默,白牧楚的眼角突然有不知道為什麼的濕潤。
在那些被陽光暖暖照著,永遠都會感覺到溫暖的日子裏,父親的身影會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個角落,寬厚的脊背和慈愛的笑容是那個年華裏上天最大的恩賜。那時候的父親同天底下千千萬萬的父親一樣,是孩子害怕時最先想到的依靠,是拉著自己當時小手快樂的過著每一天,等待著天黑時母親可口的飯菜,是賴在他們被窩裏耍賴頑皮時,會講那些永遠講不完的故事給我聽的父親。
那時候的日子是那樣的開心,那樣的無憂無慮。
隻是可惜,開心和幸福永遠不可能成為人生的全部,這樣的日子終究是要有個結束。忘了是什麼時候的發生,隻記得那一年的夏天格外的炎熱,父親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帶著自己和母親去鄉下避暑。紛亂的政局逼著父親要做出一個抉擇。那個時候的父親早已是名滿天下的當時奇才,各方人馬都想將父親網羅至帳下,求得鬥爭道路上的更大保障。而現在高高在上的皇上,在當時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的落魄皇子,幾乎要被北唐高層所遺忘的微末人物。但是父親最終還是做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驚天舉動。
那是一個注定不會被淹沒的日子。
後來的北唐硝煙四起,各方爭鬥。父親關起了門,做起了一直都沒有機會做的讀書人,隻是再沒有了當年的那一分閑適。
再後來,不知是上蒼眷顧了當今聖上?還是父親的謀劃卷動了北唐的風雲?皇上最終在千萬人的頂禮膜拜中以一種最英雄的方式,“順理成章”地登頂大寶。在史書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從那個時候開始,家門口的馬車漸漸堵塞了道路,漸漸變得不可想象的奢華豪氣。盡管父親見的也不過是當初的那些人。
後來的歲月裏,是天子製霸天下的野心和北唐開疆拓土的烽火狼煙。父親理所當然的入主軍機,為著天子那不世功名南征北戰,終年奔波。也從那個時候開始,母親每年都會偷偷的坐上許多飯菜,然後……默默的流著淚,再偷偷的倒掉。
一個男人太過成功的背後,從來都是一個女人太過深沉的眼淚。
那些年的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雲。成就了父親無可爭議的北唐軍方第一地位,成就了北唐軍旗獵獵飄揚的豐功偉績,更成就了天子一統天下的萬裏誌向。
決定西漢與北唐日後命運的第十一次關中大戰終於是不可避免的爆發。父親成了當仁不讓的第一人選,帶著北唐千萬百姓的寄托和天子對於西北的夢想,踏上了最艱難的征途。
那一場注定要載入史冊去流傳千年的的戰役贏得無比艱辛。流血的戰鬥永遠不可能像酒樓說書的那樣簡單。父親多了一些實力,多了一些智謀。也多了一些無法把握卻不可或缺的運氣。於是……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終於飄盡天下。父親成就了天子的夢想,也成就了未來今時的不敗名聲。隻是母親嫡親的弟弟,那個還不到二十,總是分給自己糖吃的少年,連同那數十萬馬革裹屍的少年一起埋葬在了呼嘯的風沙中,再也不能回來。
母親終究是不能忍住這樣的傷痛,大病了一場,本就不好的身體愈發的虛弱,幾個月後,安靜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