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眠之夜(二)(1 / 2)

隨州之戰,蕭元力戰身死,自然是被這些同為荊襄戰區的將軍們所敬重。而白牧楚卻輕騎逃回,雖然讓西漢奇襲的計劃落空,可是在一眾北唐軍官的眼中,這隻是給一個人的貪生怕死找了一個應當應分的借口罷了。

無論是什麼樣的時代,在你還沒有替自己確立地位和價值之前,是不可能獲得別人真心實意的尊重。古今如此,概不能改。

要說這幾日,這幾日白牧楚用兵倒也得力,隻是棄城而走的形象終究是先入為主。這些軍官對於白牧楚自然也是沒有什麼好感。而這一次如其所說的“聲東擊西”是簡單到連剛剛入門的書生都能輕易看破的伎倆.可白牧楚卻說這是西漢名將孟渝的構想.無論從那個方麵來看,都是一個並不可笑的玩笑.更何況在隨州陷落之後,襄陽城內的盤查更為仔細,這幾日的搜查更是由白牧楚親自負責。如果對方輕易就能混入城中,那白牧楚這幾天都是在澡堂子裏泡澡?

當然,李繼業並不這樣認為.

數十年的刀山劍林,沙場戎馬,讓他清楚了一個最原始的道理.無論是那些精心設計的奇思妙想,還是那些氣勢滂礡的軍陣廝殺.最後都隻以勝負而定成敗.人們總是津津樂道於諸葛武侯的運籌帷握,決勝千裏.不經意間去忽視那些平凡普通的勝利.

隻是,軍陣再出色,計策再奇妙的將軍一旦從高高安穩的馬背上跌落,被踐踏在最肮髒的泥土下,同樣是可恥而失敗的.再不起眼再平凡的普通人如果能夠贏得關鍵勝利,同樣可以站在最高的地方橫刀自立,仰頭狂笑.

孟渝是個很有能力的軍人,數之不盡的白骨與鮮血早早地替他做了證明.

隨州一戰雖然勢如摧枯拉朽,但也讓內應這張王牌過早地曬在了太過明亮的陽光下.這一次拖拖拉拉,掩飾成分太過明顯的行動幾乎不會讓人產生絲毫的畏懼.可是,平凡到極致的簡單就是最可怕的高明.

“將軍.以末將來看,漢軍連日作戰早已疲憊,孟渝再張狂.也不敢在今夜襲擊,企圖裏應外合.這不過是孟渝的疲兵之計,想讓我們無法得到休息而已.若是在這個時候集合部隊,恐怕很難保證他們明天的戰鬥力."一旁職位不低,身邊也有親兵保護的將軍給出了他的理解.

很顯然,大部分人都是這個意思.襄陽畢竟不是隨州.

李繼業疲憊地抹了一把臉,作為荊襄地區的最高軍事長官,他不知已經麵對過多少次這樣的選擇。沉默片刻後.堅定地說道“集結部隊,出城作戰!"

"什麼!"吃驚詫異的聲音從各個方向傳來,隻剩下少數的幾個站在李繼業的身邊靜靜地思考。

“你帶十五軍出城."李繼業看著臉上汗水流淌,目光堅定的白牧楚,微微笑了笑,道“避開孟渝,去襲擊他的大營。"

這次漢軍的投石機實力巨大,是不得不麵對的威脅。現在孟渝主動出擊,李繼業幹脆不按章法地反手一擊,徹底打亂他的布置.十五軍是北唐在荊襄地區的王牌功勳部隊.驍勇善戰.其直屬長官一直由曆任襄樊都督親自擔任,自古就有“鎮十五軍者鎮襄陽”的說法。是江漢地區少有的幾支騎兵軍.機動作戰能力極強,在趙德昭不支持李繼業組建大規模重甲步兵的情況下,十五軍一向是李繼業手中看家的老本.

白牧楚低頭不語,他自然十分清楚出城襲擊的任務,卻更清楚出城所要麵臨的風險.十五軍是城中不多的尖刀力量……這樣的時刻,容不下一瞬間的疏忽大意.

“將軍……”

“不要擔心城中”李繼業微微搖了搖頭,鄭重說道:“隻有不怕死的人才配活在最殘酷的戰場.孟渝敢在今夜便動手,除了西漢年複一年不曾停歇的準備以外,更多地是看準了我們的求穩,看準了我們的害怕.我們憂患於襄陽的得失,變得猶豫,變得懦弱.大家把希望寄托在遙遠的白公身上,隻盼著能守到大軍回援.而卻不去想我們已然擁有足夠的軍隊和糧草,城中百姓願傾盡全力支持.這本身已是一種失敗,顧忌太多的人總是最早地倒在地上.若是不能放下襄陽這個包袱,再不可想象的事情都會以一種最糟糕的方式發生."環顧身旁將領,沉聲道“我們之前怎麼打,現在也是怎麼打!"

清涼如水的寂靜夜色下,隻剩下襄陽主將切冰斷玉一般的擲地語聲.

他是李繼業,或許他比不上白憲的謀略全局,比不上時雋的銳利凶猛,也比不上傅文召的金城湯池。但他敢戰,但他敢死,敢於直麵所有的艱難和困苦。他是悍勇果敢,決死陣前的將軍。他值得起所有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