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加珍沒有說話,眼淚卻不管不顧地往外流。楊小北伸出手,替她抹了一下臉,低聲說,是不是?你也管不住。米加珍這時哽咽起來。楊小北說,我真的沒辦法,我天天想你。米加珍淚眼汪汪地望著他,說我也是。楊小北便衝動地將她擁抱在懷,兩個人的眼淚瞬間就混淆在了一起,鹹澀程度完全一樣。米加珍說,我們可以嗎?它可能會改變幾個人的命運。楊小北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並不想破壞你們,我也很喜歡蔣漢,但我沒有辦法,我控製不了自己。命運的改變,常常就在你根本就沒有察覺的時候。愛情的力量太強大,它天天在催我犯罪,我寧可成為一個罪人也要愛你。米加珍為他這句話感動著,她哽咽著說了一句,那我就陪你一起犯罪。

這段地下的愛情在悄然間盛開花朵。春夏秋冬,四季走過,花朵依然旺盛開放卻又不動聲色。蔣漢似乎心有所知,卻又以全然不知而麵對。他隻是對米加珍更仔細更體貼更大度。在這樣的嗬護之下,米加珍的感情不停地在兩個人中間搖擺。她愛楊小北。楊小北讓她興奮讓她激動讓她戰栗不安,這種感覺使生活變得激情四射,格外有意思。但她卻並沒覺得蔣漢有什麼不好。蔣漢讓她沉靜讓她踏實讓她高枕無憂。這麼多年來,蔣漢一直是她心裏的一棵樹。

米加珍的搖擺,更是漫長的一段時光。楊小北一直等待著。楊小北說,我等你拿定主意。因為我相信愛情。

這句愛情的豪言壯語表白在秋天。

而當冬風吹來,細雪落下時,橋斷了。蔣漢由此退出,退到沒有人看得見他的地方。地下的愛情,雖然就此破土而出,花開鮮豔,但卻因被血淚浸染和澆灌了一場,開放的花朵便總是散發一種或痛楚或淒迷的氣息。

米加珍有一天想,這會是罌粟嗎?很美麗,卻也有毒。她把這想法說與楊小北聽。楊小北想了想,沒有否認,隻是說,讓我們一起留下美麗,努力排毒。

四、新婚的夜晚

新橋終於修建起來了,外形比原先的舊橋要漂亮許多。政府讓一位副市長親自掛帥督陣,副市長說,這橋無論如何要百年不垮。大家都信副市長說的話,因為市裏專門請了修長江大橋的隊伍來修這小小的白水橋。米加珍有天上班路過河邊,她去看橋,結果聽到一個施工員發牢騷,說讓他們來修這樣的小橋,簡直是高射炮打蚊子。

每一個人都看得出白水橋太結實了。米加珍的外公在通車那天專門上去踩了兒踩,他跺著腳說,早修這麼結實,漢漢怎麼會掉下去跌死?本來他是我的外孫女婿。前麵那個修橋的,你要賠我的人。米加珍外公說這話時,許多人都在旁邊。楊小北也在。他正和米加珍手拉著手地站在橋欄邊看河下的水。河裏的水依然發黑,與造型漂亮並且意氣風發的新橋相比,顯得無精打采。人們都朝楊小北和米加珍嬉笑張望。楊小北臉上便有些掛不住,米加珍感覺到了,上前去拉她的外公,嘴上說,外公你瞎鬧個什麼呀。米加珍的外公臉一強,說我講的句句是實,幾時瞎鬧了?有熟人聽了笑,說舊人不去,新人不來,加珍又給你找了個更好的外孫女婿。米加珍的外公說,哪裏有更好的?漢漢就是最好的。我們加珍睡都跟他睡了,別的人關我家什麼事?

米加珍外公的話令橋上的人全都開懷大笑。仿佛這是比新橋落成更大的快樂。笑聲融在風中,落進水裏,激起一些漣漪。楊小北當即麵紅耳赤,米加珍更是氣急敗壞。她毫無辦法。外公是個病人,你去跟他搭白,還不知道會惹出他更讓人難堪的話來。

米加珍拉著楊小北逃之夭夭,一直跑到公司的牆根,她兩眼噙著淚。楊小北堅決地說,米加珍,我們結婚吧,馬上就結。米加珍原本想明年再結婚,可她被楊小北的堅決所感動,於是回答說,好吧,我們結婚。

婚期立即決定了下來。楊小北在米加珍外公外婆的租房附近另租下房子。他們每天都忙著布置新居。看著這房子一天天地變化,一天天地飽滿,米加珍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卻是在一天天發虛,一天天發沉。她每一分鍾都在想,我要不要去告訴蔣漢一聲呢?也當是作一個徹底的道別。連連數日,她都心有不安。

有天下班,路上恰遇馬元凱。馬元凱說,聽說你要結婚了?跟楊小北。米加珍說,是呀。你來參加婚禮嗎?馬元凱說,這種事,我跟蔣漢從來都是結伴而行,蔣漢不去,我當然也不會去。

米加珍心裏頓了一下,有些悻悻然,說你這又是何必。馬元凱說,你辦喜事的時候,我得去陪蔣漢坐坐,這個時候,他肯定最傷心。米加珍說,你不要說這樣的話。馬元凱說,我不說,就沒人會說。你也不去向蔣漢告個別?米加珍說,我是在想。隻是這陣子還沒有得空。馬元凱說,沒得空也得抽空。現在就走,上我的車,我陪你一起過去。米加珍見他如此一說,便抬腿上了他的車。

米加珍上車的時候,楊小北正好坐著的士過來。他哥哥送給他一台42英寸的液晶電視機。送貨的人將電視機抬進客廳,小心地放在櫃子上,立即,屋裏便有熠熠生輝感。楊小北很興奮,心想米加珍見了一定開心得要死,便打了一輛車去公司,好接米加珍去新房看看。楊小北還有另外的小算盤。他暗思著,米加珍一高興,說不定晚上就會留宿在那裏。米加珍有點守舊,每次楊小北想要留她一起過夜,都得想個主意,以便既自然又巧妙地留她下來。晚上一起享用新電視機,最為名正言順。